怀着满腔热情想要去加入集体,却被集体冷漠地隔离出来,反反复复无穷无尽的冷眼和嘲笑,孤独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疯长。
这株血昙,母亲培育了足足五年,也陪伴了孤独的她足足五年。
母亲离世的时候,她大约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那株即将开花、化形为人的血色昙花。
也曾想过守着母亲的小花店,和化为人形的小花妖就这样过完平淡的一辈子。只是天总不遂人愿,在一个红霞满天的黄昏时分,远走海外多年的亲生父亲,突然找上了门。
和幼时记忆里高大背影完全不同,一别十年后,那个高大的背影,佝偻成了一个看起来甚至会惹人发笑的拱桥。
哪怕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有着最深血缘羁绊的人跪在你面前哀求救命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无动于衷?
于是,她为了亲人,出卖了另一个“亲人”。
那晚,父亲高兴地提着一大箱子钱回来,带她去吃了从未去过的华丽餐厅,吃了一餐从未吃过的美味晚餐。
可笑的是,那时无知的她还不知道,这顿晚餐,差一点,就成了她这辈子最后的晚餐。
被震耳欲聋的雷声从昏沉的黑暗里惊醒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株几近枯萎的血昙。
那幻想着血昙只是暂时交给他人照顾、长大后有钱了就能赎回血昙的幻想,终归只是幻想。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她出卖了相依为命的“亲人”;转眼,也被她认为以后会相依为命的亲人出卖。
原来,她的父亲根本没有病,只是为了金钱,就和妖兽勾搭在一起,为妖兽老板弄回了妖兽升阶大妖时所需要的替死鬼。
那个妖兽老板做了许多坏事,罪孽深重,升阶大妖必定会遭逢极强的天谴。为了抵抗天谴,它找到了一个失传的禁术——利用另一个修行完满即将化形的妖兽和命格属阴的纯洁童女作为替身,将天谴引到这两者身上,它就能借着天地生死交界时一瞬的灵气,脱胎换骨,晋升大妖。
最危险的一刻,恐怖至极的巨大节肢停在了眼前。
血昙强行斩断了根系提前化形成妖,保住了她这个背叛者。
她曾在午夜里见过还是花苞的血昙给她展现了一副模糊而浅淡的幻象,淡淡的独特香气里,烟雾透露出来的女子即使无法看清楚面目,那仿佛只有在最深的梦中才能出现惊心动魄的美感也令她为之呼吸一窒。
而现在,本来前途无量的血昙花化作了一个满身遍布血色花瓣妖纹的怪物,在拼命杀死了妖兽老板之后,没有再回头,带着重伤逃进了滂沱大雨里。
似是对她已经完全失望,也似是为了不使她最终绝望。
已经料想到也许一生都不会再见的执念,再次出现在眼前,她无法再做那个温柔听话冷静自持的副队长……
打着伞来到一个隐秘的出口,紫罗看向了前方的三个身影。
“你真的要离开?”阿龙把醒来的吕竹放到地上。
吕竹抬眼看了两人一眼,挣扎着站了起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不是每一次都那么重感情……”
“至少这一次,还是。”阿郢站在一旁,领带的一端在风中翻飞。
他默默点燃了一根烟,没有再说话。
“等等!”阿龙叫住了吕竹,拿出了那条在酒店打斗时被主人落下又被原主人收起的白水晶项链。
“你说过,三年前的那场雨,大家都回不去了。但起码,让它跟着你,就像一滴会蒸发的雨水一般。”
“像三年前一样,永远将这场雨留下。”
看着吕竹和阿龙在雨中相拥了一下又决绝地离去之后,阿龙那个孤独的背影,紫罗叹了一口气。
“即使身为特警最需要的是冷血,但世间最抗拒不了的,永远是热情。”紫罗看着前方,声音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我已经没有这个不顾一切的热情了。”阿郢垂下眼眸。
就像现在一样,他只敢躲在角落里看着中了“快乐”之后时间无多的吕竹远去,而阿龙却敢于冲出去希望吕竹留下,陪她到最后一刻。
“你不是没有,你只是不敢。”紫罗看向他,摇头叹道:“你顾忌的东西太多。”
“无论怎么说吧,总之,多谢你今晚的‘热情’。”阿郢说完这句之后,便掐灭了烟,转身离开。
“不用多谢我。”紫罗低声说了一声,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其实……我更应该多谢你才对。”
看着阿郢那已经远去的背影,紫罗的目光,再一次投入漫天的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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