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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里是哪里呀?”
一衣衫褴褛的小童滴溜着黝黑的眼珠望着摆果摊的姑娘,喉间却因为嗅着那些个苹果泛出的甜香味而咽下一口又一口唾沫。
“这里是彩衣镇呀。”姑娘埋头随口应着,注意力全放在手里的香包上了,一针一线地绣着上头的花,并没有多搭理他。
“彩衣镇……?”小孩懵懂地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姐姐,这里是夷陵吗?”
“夷陵?云梦的夷陵?”姑娘被问得霎时一愣,然而当她抬眼看清眼前的孩童是什么个装束后,登时便了然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哎呀这小可怜,你是从夷陵来的伐?这里是姑苏呀,离夷陵远得很哩,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呀。”
小孩闻言,顿时一副思索状。
他好像甚至连自己是怎么走到这儿的都不知道。
可还没等姑娘再多说什么,他便直接转身沿着街道离去了。
姑苏属水乡,如今正值转季之时,凛冬所余留的寒意犹存,冷风刮过时带着点湿意,这般冷到骨子里的天气,却好似对那正漫步在彩衣镇街上的小孩毫无影响。
他仿佛已然习惯了这样的钻心冷,冻得有些发紫的小脚丫稳稳地踩在湿软的泥地上。他正专注于欣赏着这陌生的城镇,全然没有理会旁人望向他那嫌弃的目光。
将近午时,小孩便走了将近半条街了,周围的吃食店都相继开门了,蒸笼上冒着腾腾热气,香味传遍十里,他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薄衫仅有的两个口袋,然而搜了个空后,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咕……”隔着薄薄的破旧布料,他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小孩瘪着嘴抬手覆上自己的肚子,挪着小步子往一家菜馆旁的巷口走去。
按照先前在夷陵时的经验,一般菜馆旁的巷子里总能找到些剩饭剩菜放在碗里喂周围的流浪狗的,而小孩则常常蹲着人家倒饭的点,抢在流浪狗来之前端起碗便跑。
虽然有时候去晚了还得跟狗抢食,数次被追着咬的惨痛经历着实给他落下不少心理阴影。
现下他这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这菜馆会不会倒剩饭就算了,他还不知道这彩衣镇的狗会不会像夷陵的狗那般凶。
这么一想,小孩便有点怂了。
他瑟缩着咽了口唾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当他能数清巷口处有几个叠放着的好些菜箩时,一个反身便将背脊贴上了邻家的灰墙上。
街上的行人很多,可见着他这副模样的人却都只把他当作是在与别的孩童嬉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正止不住地冒出了好些冷汗,心脏猛然跳动的声音仿佛要震破他的耳膜,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的他接连深呼吸了几下,才敢把脑袋稍稍往巷口处探去。他盯着那被阳光照得无遗的巷子看了好一会儿,耳朵也竖着听了好一阵子,确认了没有狗的声音和身影时,他才松下了一大口气,大摇大摆地往里头走去。
也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的好,这菜馆所放置的菜箩边上别说剩饭了,连个破碗都没有。
倒是丢着几块木瓜皮。
小孩见状竟也不恼,脸上还一副欣喜状,直接抄起瓜皮坐在地上便美滋滋地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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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彩衣镇颇为热闹,即便是在这湿冷的季节里,只要没下雨,这街上的摊子便从街头处挨着摆了,其数量也是只增不减。
“现下刚过午时,我带你四处走走,申时便回去,”蓝涣边缓步走着,边对身旁的弟弟说道,“今日的人有点多,你甚少出来,若走散了便去镇口处等我,”他掏出了钱袋子,将些许碎银放到了蓝湛手上,“你若见着什么想买的便和我说一声。”
蓝湛面不改色地望了一眼手心的碎银,轻声应了一句“嗯”,便将其收入自己的袖中。
蓝涣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那表情还紧绷着的弟弟,道:“你不必这样紧张的,逛一逛而已。”
蓝湛闻言,抿了抿唇,随着蓝涣走了片刻,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没有紧张。”
“是是,”蓝涣笑了笑,继续随着人群往前走着,不时注意到了路边有一果摊的果子瞧着甚是新鲜可口,便多望了两眼,随口道,“这果子好像挺新鲜的,阿湛可想买些来尝尝?”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得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阿湛?”蓝涣疑惑地转过身,却见到他身边的蓝湛正出神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巷口。
他稍稍歪了一下头,在看清那坐在巷口处啃着瓜皮的孩童时,登时便了然了。
那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手脚早已冻得发紫,却依旧一副满足的模样啃着手里的瓜皮,全然没有他曾见过那些个的流浪儿那般丧气的模样。
蓝涣望了望自己弟弟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那衣衫褴褛的孩童,顿时了然,他没有即刻说些什么惊扰蓝湛,可未时将至,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巷子里那流浪儿的身影眼看便要被人群给淹没了,蓝涣想了想,便将袖中的荷包掏出,拿出些许银子送到蓝湛手里:“趁现在出行的人尚少,拿去给他买点吃的吧,剩的应该还能给他购置几件衣物。”
蓝湛因兄长忽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和手心里莫名多出来的银两而霎时便回过神来,他有些无措地挪开视线,过了几秒,又缓缓将视线重新放回孩童身上,几番抿唇后,才应道:“……谢过兄长。”
蓝涣笑了笑,没有多言,不过抬手抚了抚自己弟弟披于脑后那打理整齐的头发,便示意他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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