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辰时刚至。
苏栖迟于后街庭户之中,一处处勘探,看是否有人未能熬过昨夜,徐繁缕等人,自是协同帮忙。
待将疫症人数尽清点完之后,众人汇合,皆是摇头,显是昨夜未有人亡故,苏栖迟自是狂喜。
徐小姐,你们且留在此处,苏某需得去接人了。说完之后,苏栖迟领着几人便欲往镇外方向而去。
接人?接什么人?齐瀚一脸好奇的凑了过去,昨天花了一夜功夫,他发现,这个地方,除了苏栖迟这几个治病的大夫之外,全是疫症百姓,药材不说,就连粮食都少的可怜,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的话,且不提疫症之事,单是所余粮食,只怕最多称的三四天,这镇上的人,恐怕都得饿死。
所以,他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已经被抛弃的地方,除了他们这几个不怕死的,还会有什么人敢过来。
一并去看看,齐兄不就知道了。苏栖迟瞟了一眼齐瀚,眸色沉沉,语焉未详。
那便一并去看看。徐繁缕率先应道,她心思细腻,不似齐瀚那般粗犷,不过短短两句,便已能猜出其中端倪。
可是,人性太恶,人心却常抱幻想,总要见到,才能死心。
一干众人,随着苏栖迟来到镇门口绊马桩处,便看见,镇上门口,栅栏打开,几辆板车停在那里,于徐繁缕的方向,一眼便能看见,那板车之上躺着被绳索捆绑的百姓。
镇外守卫,见到苏栖迟,便见守卫列队中几人出列,然后扶住板车把手,猛然发力,板车瞬间冲向镇内,然后被绊马桩所阻。
苏栖迟身后之人,似早已习惯一般,飞快上前,替板车上的百姓松绑。
待板车上的百姓都下来之后,便如之前板车进来一般,将板车推了出去。
苏大夫,今日没有尸首吗?镇外的守卫,看着空空如也的板车,一脸诧异的朝苏栖迟高声喊道。
劳张教头挂心,昨日大幸,未有百姓身故。苏栖迟扬声高呼,将话应了过去。
被称之为张教头的守卫,听此,也不多问,让人将栅栏放回原处,将板车拖下,一切皆恢复原样。
这是官府从滨南各地搜寻到的隐藏不报的疫症百姓,每日这个时辰,他们会将疫症患者送到此镇,顺便将镇内亡故的百姓拖出去进行掩埋,已避免发生新的瘟疫。
苏栖迟亲自搀扶着一名虚弱百姓,一边向众人解释道。
这些狗官,视人命于草芥,简直猪狗不如。
明明朝廷已经拨下钱银,派遣太医前来治疫,却变成了这般模样,齐瀚在军营里哪见过这般龌龊阴私,当下便将手上搀扶的百姓送到旁边一人手中,转身就走。
徐繁缕一愣,望了陵游一眼,陵游立刻会意,上前两步,拦住齐瀚的去路。
齐公子,你这是要作甚?
陵游公子,勿要拦我,我要去杀了那狗官!齐瀚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徐繁缕,一副杀气腾腾模样。
这事不是杀一两个当官的,可以解决的,齐兄,不要冲动。苏栖迟也是劝道,如今滨南官场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有意将鼠疫隐瞒不报,杀一两个官员,非但起不到威慑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引来杀身之祸。
齐瀚见无一人赞同自己,冷哼一声,只能泱泱放弃。
将新来的疫症病人,按病情轻重缓急安置之后,众人齐聚历清川所居宅内,共议对策。
不瞒诸位,近几日所送疫症百姓,越发减少!苏某有一虑,实在忧心!苏栖迟眉头为皱,心有不安。
历清川与苏栖迟一并治疫,栖迟所忧,虽未与其明言,可她已是了然于心,当下借口,栖迟所言,可是担忧,官家不留后路,百姓私藏患疫症者,以至于疫症不但未解,反而于暗地传播,如今滨南虽看似平静,实际上已是暗潮汹涌。
确实如此!苏栖迟点头,历清川所言,却是悬在他一心头最大隐忧。
鼠疫之恐,在于传染,官家不给百姓活路,百姓自不能睁眼望亲人就此赴死,定隐瞒不报,待疫症加重,然后传染,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粗略估算,如今因鼠疫丧生百姓,已逾二百,若到那时,还未寻出应对之策,恐怕伤亡不可估计。
徐繁缕略一沉思,向苏栖迟问道,苏公子,你还需多少时日,可能研制出对症之药。
虽已有眉目,可暂时缓解病症,可若要彻底解除,以我一人之能,至少恐需五日光景,只到那时,苏某怕有些来不及。苏栖迟说出心中所虑,他虽有把握,可却时不待人。
若是多几位大夫,苏公子可能快些?徐繁缕再问。
苏栖迟点头,随即叹了口气,若是有大夫相助,那自然能加快速度,只可惜,滨南大夫如今尽在官府掌控之中,身不由己,怕是不能前来。
此事,还请苏公子列出名单,交由齐公子将诸大夫请来此地便可。徐繁缕目光望向齐瀚,说话间,亦是特意咬重字眼。
齐瀚闻其弦知其意,眼中光芒大甚,忙点头应下,徐繁缕这个请字用的极妙,他极为喜欢。
若真如苏公子所言,我恐官家近几日应有大动作,我和陵游等下便赶赴滨南,刺探消息,以防万一。表姐如今大病初愈,便留在此地,劳烦苏公子看顾了。
如今人手有限,也只能如此安排了!
苏栖迟和历清川对视一眼,一同点头,徐繁缕之安排,合乎情理,确实可行。
那便有劳诸位了!苏栖迟满脸感激,众人皆因他之故,这才来到滨南之地,如今又受他所累,实在惭愧。
既已定计,徐繁缕三人,纷纷告辞,只徐繁缕走到门口之时,忽然忆起一事,转头向苏栖迟说道,倒是忘了告知苏公子,我昨日劫了刘琦的一双儿女,交由周宸宇公子隐匿于别处,周公子安排好那二人定会前来此处。
听得这般消息,苏栖迟顿是一惊,正欲再问细节,却见徐繁缕领着陵游早已跨步离去,只得转头,与历清川面面相觑,相视苦笑。
这徐繁缕的胆子,也凭大了些,这摊浑水,也是越搅越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