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混混叫章禄,也是这镇子上的人,两个月前因为在赌场闹事也被打上了丢出来,当时也是靠孙伯救治及时才没留下病根。带头的那个叫王栋,包括剩下的三个也都或多或少的因为赌输了钱被赌场丢出来受过孙伯的恩惠。原本如他们这般市井无赖虽然不会将这些恩怨铭记在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也不至于这样大半夜的过来恩将仇报。实在是因为那王栋前几天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赌场玩了一遭,没了钱以后又一时不想走,找了一个偏僻的地儿打算睡一会,却无意间听到了赌场的管事和账房在聊天,从而也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赌场斜对面那个不起眼的医馆里面的老头子竟然是这赌场的大老板的爹?甚至十年前这个赌场的老板就是他。王栋心里这个不甘啊,想着你这个老东西,枉我还以为你有多好,不过是与你那混蛋儿子唱着红白脸罢了。回去后越想越不甘,便聚集了几个和自己一样在赌场里面受过气的赌友,去赌场闹事自然是不敢,但是来这小医馆泄泄愤还是可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嗜赌成性,又不学无术,大祸不敢闯但是在这市井欺负老弱的事情却干得得心应手,于是几个人便一拍即合。
对于这章禄的话我倒是没有什么怀疑,便是瞧着他那副怂样我也知道他不敢骗我,只是直觉在告诉我,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别人不知道的事。想着孙伯之前日日闲来无事时便看着那赌场,他与那里可能是真的有一些牵连吧。
逼问出来了原因后,我喂了章禄一个馒头一杯水便将他又丢在一边没有理会也没有打算放走。起初他还会撞着胆子叫唤两句,不过我嫌烦,瞪了他一眼,然后将一块脏兮兮还没洗过的抹布塞进他的嘴里后他就老实了不少。当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之后的莫一天我也被人这样对待过,尝过这脏抹布的味道,此乃后事暂时不提也罢。
躺了一天的孙伯一直到了晚上才了有些许动静,昏迷着在呓语着什么,我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好像是有些发烧的趋势,稍作犹豫后我用我那可怜的医术知识抓了一贴退烧药生了火给他熬着,另外一遍遍的用沾了凉水的湿毛巾为他降温。从前看见师父照顾病中的自己时都是气定神闲的,孙伯给他人看病时也是十分自若的模样,我以为照顾病人应该不会太麻烦,却不想竟然是这分慌乱。
好不容易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孙伯才算勉强退了烧,也慢慢睁开了眼睛这回是真的醒了,真是谢天谢地!
那几个人呢?
孙伯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虽然有些生气他对自己竟然如此不关系但是另一方便也是松了口气,还记得之前的事至少也说明了没伤到脑袋。我一边如此安慰着自己一边又回房将我自己的枕头拿过来,两个枕头叠在一起让孙伯靠着,然后指了指身后还被我捆着的章禄,道:跑了四个还有一个在这里,您看怎么处理都可以。
我想着这一回若是我出来再迟一点孙伯可能连命都没了,最宽容的结果大概也就是让我送官了吧,谁知孙伯只是叹了口气,带这些苍凉的意味说道:罢了,你放他走吧。
分明受伤的不是我,可我却表现的比孙伯还要激动一些,听闻他竟然就这么打算算了,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说话的语气都还有些虚弱,双眉都皱在一起私是在忍痛。凭良心说若换做是我,不说别的,起码是要以牙还牙让他们同我一样方才算解气。
您确定?你可知道他们动手的时候可没有念着一点情分,若是我再晚出来些您现在莫说醒来,可能都没气儿了。
因果报应罢了,若是我受点皮肉之苦能让他们泄愤,能赎了我的罪过,便由着他们去了吧。
孙伯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我便也没有多劝,总归受伤的不是我,他要是愿意如此大度,我这个外人又何必多言?给章禄将绳子解绑后还不带我出声,他便一溜烟的跑开了,我在心中暗骂了一声怂货,然后回过头仍旧是沉着脸看着孙伯。孙伯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很,不过对于这场他却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在意的样子,看着我甚至还面带笑意。然而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不明白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是怎么能笑得出来的。
其实原本打算昨天晚上就将这个故事告诉你的,但是你个兔崽子跑了,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晚。来,过来坐着,你不是一直在好奇吗,索性我就趁现在与你说了,莫生气了好不好。
可以感觉的出来孙伯的语气中是带了些讨好的意味的,可我仍然没有那么快消气,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给孙伯好脸色,只示意他继续说便是了。孙伯倒是也没有太多介意,断断续续的将从前的事情告诉了我。
孙伯说的与那章禄说的也并无二样,只是作为当事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故事要详细了那么些许罢了。很久之前孙伯的确是这赌场的大掌柜,不过孙家到了他这一辈有好几个兄弟,孙伯的父亲过世的也很突然,家产没有分配好之后当然是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当年的孙伯也是醉心权利,甚至到了弃家人于不顾的地步。那场家产争夺战持续了近三年,虽然赢得狼狈,但是终究是胜了。可是老天大概是为了惩罚孙伯在夺权之中的不择手段和六亲不顾,等他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发妻已经因病时日无多了。孙夫人的病其实早有征兆,但是那时的孙伯并没有太多在意,毕竟当时的他还忙碌于家产之争当中。在他的心里,只要钱有了,病会治好,治不好也不过是再娶一房。在他心中那个青梅竹马的发妻,也不过是众多妻妾中最普通一员。
孙夫人的病终究是没有好,不过是又强撑了一个多月便去了。到底也是快二十年的发妻了,孙伯对她稍微还是有那么点感情的,将她厚葬了。在此后两年内孙伯都没有再娶妻,但是日子却是越过越无味,他以为是自己身边缺女人了,除去已经有的三房妾室外,他又新娶了一房妻子两房妾室,可是日子却仍旧过得不开心。至此,孙伯才明白,原来身边只是少了那个人,约定了结发走一生的人去了,再多的人来也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可故事到此却没有结束,孙伯遣散了自己的侍妾,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理着赌坊,除了没人作陪,仍旧是权财都不缺。可是后来无意间他得知了自己的发妻其实不是病死,而是自己在夺继承权的时候被自己的兄弟下了毒手,本该是自己服下的毒药入了妻子的喉罢了。本来就年纪大了,对有些身外之物看的就淡了很多,再加上对妻子的愧疚,孙伯便再也无心经营着赌坊,便将偌大的家业尽数交于了自己的独子。当时孙伯的独子也二十出头了,豪门中长大,生性纨绔又薄情,继承了家业之后对自己老子平时的一些苦口相劝甚是厌烦,觉得孙伯年轻的时候杀伐果敢,怎的临老了还这般儿女情长起来。自己儿女情长也就算了,但是整日对自己说着那些悔过却实在讨厌。一怒之下便给了孙伯一张万两的银票让他滚蛋。
对于自己亲生儿子的冷清对待,孙伯倒也没有太多埋怨,前半生做的孽多了,后半生被骨肉至亲这般对待也只当做是报应而已。孙伯默默地拿了钱只身一人离开了这里。而自己发妻的死对孙伯来说也算是一个结,离开了这里以后,孙伯去寻了一个也算是一方名医的大夫,学了八年左右才回来。回来之后孙伯也找了自己的儿子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指使着恶仆给轰了出来。孙伯对此好像也没有太大怨言,在赌场对面租了一家铺子开个医馆偏安一隅倒也挺好。我不过我想孙伯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心里应该是还没有放下,否则也不会没事就盯着赌场发呆,也不会要自找麻烦的去救治那些从赌场里面被丢出来的赌徒。大概在孙伯的心里,这也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只是他那混球儿子似乎并不领情。
受了伤的孙伯精神并不是十分好,不过与我说了这一会的话便来了倦意,见他伤着我也不忍多做打扰,安置他重新歇下。正巧铺子里没有什么吃的了,便思索趁着孙伯休息的时间出去买点吃的。当时也未作他想,只拿了钱将医馆的门虚掩着便离开了。
我本意是觉得那几个混混得了教训应该不敢再来捣乱,况且我不过出去买点吃食去去就回,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想着孙伯受伤了,一方面我一边照顾他一边做菜可能会有些忙乱,另一方便受伤的人应该吃点好的,便去了我之前住的那家客栈点了几个还不错的菜打算打包带走,客栈今日的生意有些清闲,等厨子做饭的时间我便与小二哥聊上了几句,聊得起劲就耽误了那么半刻钟的时间。等我再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指着医馆在说些什么。当下觉得不妙,甚至不顾饭菜颠簸洒了就飞奔过去,等走进了一看,医馆哪里还是我离开之前的样子?桌子厨子都被砸的一片狼藉,草药全都撒在地上,浓浓的草药味甚至有些刺鼻。孙伯也不是我离开时那般好好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伤口再次流血,甚至比昨日半夜还要血腥。身下是一滩血渍,连衣服都被染红了。我步伐沉重的走过去,颤颤悠悠的伸出食指凑到他鼻下,孙伯却已经完全没有呼吸。
那一刻的感觉是十分复杂的,与孙伯相识不过月余,若说感情多深我自己都不信。可就是没来由的有股悲愤。仍下手中的饭菜将孙伯抱到后院我住的那间小房间内,将他平放在床上。再出去的时候围着的人群正在逐渐散去,我踢开了隔壁杂货铺子的门,抓着老板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分明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家还开着门,这大白天的突然关了门定然是看见什么了。不知是被我身上的戾气所吓,还是被之前来闹事的人吓得,杂货铺老板的眼中还有着抹不去的惊慌。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儿生意不大好我本来是准备找隔壁的老李聊聊天,刚出了门便看见王栋带着群混混冲进了医馆,一顿打砸,我一把年纪了又哪里敢得罪这些流氓地痞,便赶紧的关了门怕被牵连。其其他的我真的没瞧见了。
杂货铺老板哆嗦着把话说完之后还擦了擦额头上那不存在的虚汗,虽然是低着头但是双眼仍然是忍不住的向上瞟着,大概是怕我会迁怒与他。此时的我是怒极,但倒也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去欺负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普通人,又一番逼问知晓了王栋家的地址后才转身离去。
出了杂货铺,才看见有两个衙役带着刀姗姗来迟。尽管十分不耐烦,我仍然是配合着他们做了简单的调查,有了目击证人他们便是连现场都不愿意勘察,便嚷着要去王栋家抓人。尽管有些不太相信这些官府的办事能力,但既然是有人愿意管了,我也不想过多插手,若是回头他们的处理我不满意了再去找麻烦也是一样的。
回了屋子,孙伯的尸体已经了凉了,丧办之事我并非不愿意代劳,但是想着之前孙伯说的话,若是他临去之前会有什么遗憾大概便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