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风观后，我改变了之前要四处闯荡的想法，而是先回了长安。在长安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三天之后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决定去找恨长生，有些事情，若是不问清楚大概我会一辈子后悔。

恨长生虽然住在长安城内，但是因为他喜欢安静的性子，也算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儿。

和从前一样，才刚刚走近，还没进院子便能闻到那熟悉的草药的味道，不知为何心中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离开，否则这想要找他的话大概就只能去那玲珑坊碰碰运气了。

进。

敲了敲门，院子里传来的男子声音温润却不客套，反而还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

推开门，看见恨长生依旧是那一袭墨色长衫，才入春不久，虽然院子里没有风但是也还是有些冷，他却晚起衣袖坐在石桌前，桌子上是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和他也算是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恨长生这个人平时除了研究一些草药医书，其他的爱好便是些琴棋书画这样风雅的东西，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最喜欢的还是泡一壶茶自己和自己下棋。当时他也教过我几天围棋，不过和我下了不到三盘就放弃了，说我太弱了，没有那个天赋，让我再多也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将我赢了，太没意思还不如自己和自己下。

大概于他而言我只是一个不速之客，只见他抬起头看见我的那一刻，原本还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变了颜色，有些冷漠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快要放弃。不过咬咬牙，心一横仍然是走了过去。

眼瞅着他刚刚落了一个白子在棋盘上，所以我拿起一颗黑子，观望了一下放在其中一个空处，大概是我这个人的出现已经够叫他厌烦，此刻不经同意用我十分有限棋艺就去扰乱他棋局的行为更是叫他厌恶，所以只见他手一扫，原本还好好地棋局就乱了，甚至有几颗棋子还掉在了地上，打在脚上虽然没有感觉但是莫名的却觉得有点疼。

说实话恨长生现在这副模样是有些吓人的，他不怒自威的气场确实是我所学不来的。

说吧，你来做什么？我这里既不治病也不欢迎外人。

我来只是想把有些事情问清楚，你给我一个交代，问完我就走！

恨长生只是低着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的样子，懒懒的说道：我不认为咱两的交情好到了我可以心平气和的与你在一起并且给你一个所谓交代。

啪！

我将桌子狠狠一拍，想象中的场景是这个石桌在我的身后内力之下不算粉碎也应该留下一个十分明显的掌印才对，然而事实上石桌没有碎也没有任何掌印，只有棋盘上的棋子稍微动了一下，而我的手却痛的厉害，感觉骨头都伤着了，若不是看恨长生还在眼前真的是忍不住要甩甩手缓解一下伤痛。

可尽管我已经尽力隐瞒自己的狼狈了，但是恨长生好像还是看出了其中端倪，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我虽然仍旧强自镇定，但是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后根有些隐隐发烫，真是丢人呐！

这一年多来原来你果然是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我已经恩断义绝，有没有长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来不过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世，我知道你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要你今日将这些旧事都告诉我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恨长生看着我，不动也不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十分有故事的样子。不过这一回我也不愿意再逃避，与他四目相对没有一丝退避。一而再再而三的几乎丧命，让我不得不重视，我不怕死，我最怕死的不明不白，连自己为什么而死都不知道。

罢了，你跟我来吧。反正都是迟早要告诉你的事情。

恨长生站起身来，然后转身进了屋子，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子。

恨长生所住的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两层小楼一共世纪间屋子，除了卧房客房还有许多诸如书房药房这样的屋子，这一回他带我进去的就是其中一间书房。我记得他是有两间书房的，一间书房里面是他经常进去练字作画的，放一些比较常看的书籍，另一间则不怎么进去，据说收藏了一些传世孤本或者少见的奇闻异录和比较有珍藏意义的小玩意。而我现在随恨长生进去的就是后者，因为长时间没人来这里，一推门便有灰尘扑来，碰了一鼻子灰让我忍不住呛了几声。

他走到书架前，上下挑了一番，然后挑中其中一格，我以为他是来找上面的藏书，然而并不是。只见他把上面的书籍都拿下来，然后放在一边，取下隔板。然后也不知道按到其中什么机关，本以为是实心的木板里面居然还有一道夹层，夹层里面也是一本书籍。上面依稀可辨是：驱邪魍魉这四个字。他将书本递给我，蓝色的封面都有些褪色，翻开后里面的纸张也泛了黄。我本以为这是一个什么鬼怪志异，但是随便看了两页才发现居然是一本剑谱。

相传这是慕笙自创的剑法，鬼眼一族一脉相传的武功。之前在清风观上教你的是第一册，只是基础剑法，这一部分是第二册。相传这一门剑术第一册练好了可以成为一个上乘的剑客，第二册练好了除了习得高深的剑法还能驱鬼除魔，第三册则是可以驱使鬼兵。但是传闻从慕笙开始鬼眼一族也有数百年传承，能将第三册剑术也钻研摸透的只有慕笙一人，所以这第三册也早就失传，也不在我这里。第一册上的剑术你早就学会，还加以琢磨重新研究了一套剑法，这第二册我如今也给你了，算是物归原主不负故人所托。

故人？你和我鬼眼一族到底有什么纠葛？

恨长生叹了口气，似乎是回想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这屋子好久没来人，灰尘大，我们出去说。

于是又到了院子里，我和他对坐在石桌两侧，恨长生给我又取了一只茶杯，为我也到了一杯茶才开始慢慢讲着关于我的故事。

原来，我和恨长生的初见并非四五年前，他初救我的时候。恨长生第一次见我时，他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我才是一个三四岁岁的小屁孩，所以他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他，当然我不记得他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当时年纪小，而是因为我失忆了。当年我的父母都还健在，我还是鬼眼一门的小少爷。而恨长生却没有如今的风光地位与成就，他是一个家道中变的落魄公子。

恨长生原来叫穆长生，他们家世代为医十几二十年前在这大凤也是凭着一手好医术受人尊敬成了名门望族。但是都说树大招风，也不知道穆家一个世代为医的家族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分明是官场上的权谋争斗但不知为何就偏偏波及到了他们，于是好好地一个大家族突然之间就覆灭。只因为给一个落马的朝臣看过几次病，就被扣上了谋反的帽子，若不是大凤的皇上念在从前受过穆家的恩惠不忍心赶尽杀绝，那么穆家就不只是破落这么简单了。对于家道中落其实穆家的家主倒是没有表现的十分在意的样子，毕竟只是失了些钱财名利，但是穆家还在，穆家的医术还在便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日后日子过得清苦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十年二十年后，总有再次翻身辉煌的一天。但是身为那一辈被誉为最有天赋的孩子，恨长生却不甘心。才十岁的他不管是家中长辈还是同道中的前辈都夸他有天赋，将来必成大事，而他借着穆家的名声在整个大凤必然也能成为大夫中的佼佼者，甚至是一代传奇。但是如今却因为奸人陷害，家族的光辉没了，家主还要求他以后必须藏拙，穆家所有人都需要藏拙低调，要么去从事其他行业，若是别的地方没有出路或是舍不得这一身医术，也只能做一个乡野郎中。可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的反抗只能换来一顿痛骂，而恨长生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于是不甘心之下的他便离家出走了。

小白是穆家收留的孩子，算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一直很崇拜被人奉为神童的恨长生，恨长生对于自己这一小小迷妹也十分受用，于是在离家出走之前还带上了小白。但是当时他们两个一个十岁出头，一个才六七岁，这么点点大的孩子贸贸然的离家出走又能干成什么大事？身上的银子花完了之后也没了任何经济来源，那时他们离家也有快半个月了，即便后悔也找不到回家的路，穆家也没了从前的名气，否则只要恨长生说一句自己是穆家的小公子便有不知多少人抢着要送两人回去了。

那时的恨长生虽然对医术研究方面已经初露锋芒，但是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即便有一身本领也无人敢用，只有一些实在看不起病的穷人家才会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请他去救治一番，看好了并也大多付不起医药费，运气好的时候能换那么几文钱铜板，运气不好也就是看病的时候混一顿饭吃。两个人便这样，偶尔给人看病大多数时候靠着乞讨为生，恨长生一直觉得凭着自己的医术，小小年纪便能治病，不久之后一定会有名声，到时候即便找不回回家的路，但是穆家的人也能寻来的。可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一次意外他们非但没等来穆家的人接两人回去，还失散了。小白被带去了苗疆五毒，恨长生一番哭闹挣扎也只换来一顿打，并没能挽留住小白。

再然后恨长生的便不再原地等着穆家的人找来，他一个人流浪，只是方向一直是南下朝着苗疆而去。他心中自责，小白是被他自己拐出来然后才丢了的，所以他要负责将小白找回来。和我的父亲风时相遇的时候恨长生已经和小白失散快半年了，他一个小孩子有没有钱，走走停停乞讨为生半年时间也没走到苗疆，甚至有时候南辕北辙还走了不少弯路。机缘巧合下他救了重伤的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也将恨长生带回了鬼谷。恨长生在鬼谷生活了快三年，我的父亲除了供他衣食住行的开销外，一方面不忍看他天赋埋没，又寻了许多医书给他，另一方面因为他一直想去苗疆寻回小白，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自然是寻不回，于是我的父母还教了他不少武功。恨长生告诉我他如今的这一生功夫有一半都是在鬼谷时期，我的父母所教，另外一半是他离开鬼谷后机缘巧合下寻觅到的武功秘籍或者是自己研究出来的。

恨长生离开鬼谷后尝试着去过一次五毒，一副努力之下虽然见到了小白，可当时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救出小白，非但如此还把自己搭进去受了一身伤，几乎是送了半条命才逃了出去。不过好在虽然没有救得出小白，却总算知道了小白还活着，虽然活得不是十分好，却勉强性命无忧。逃出五毒的恨长生为了强大自己又再江湖上历练了几年，也就是那时候得了一个鬼医的称号。再后来，他遇上了二丫和阿狸，也认识了月咏。再去五毒救人的时候，正巧是五毒格局不稳四分五裂的时候，恨长生在二丫和阿狸的帮助下，协助了罗子和小七策划了一场苗疆之乱，杀了从前的五毒教主，扶持了新的教主也就是日后成为我小师妹的包一笙，并救出了小白。只是遗憾的是小白虽然得救了，但是在五毒这么多年来的遭遇让她的身体定了型已经不能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