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做什么都是快速方便的,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已经到了阿齐所说的集市,选好了马车。当时当了那里,我只往桌子上丢了二十两银子,叫掌柜的给我选一辆舒适的马车,并配一匹快马。掌柜的亲自去挑拣,我在屋子里坐着,不多会他们便将东西准备的妥当。当年在长安的时候,恨长生让我攒钱准备一匹快马,趁着那段时间跟着一些马贩子厮混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马匹的了解虽然谈不上是伯乐,但是对马匹多少还算有些了解,一眼就看出那老板牵出来的算是一匹良驹,虽然离二十两这个价还是差了点,但是也勉强凑合了。马车里卖弄也还算宽敞,两个人在里面也不拥挤,座塌软软的十分舒服,里面放了香囊,香味闻着也很舒服。总体来说我对这掌柜的准备的东西还算满意。
店里的伙计十分麻利的将马车给套好,我拒绝了掌柜的要给我找车夫的提议,让阿齐兄妹两个在车里坐着,我一个人亲自坐在车前赶车。这两个人从前都是坐马车的命,哪里会这个,故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跟我去瞎客套什么,老老实实的坐在车里。
这一路上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我只当那王员外还来不及找到打手来阻拦,倒也没有另做他想。毕竟我走的也算速度,他亦是反应不过来也十分合理。
开始赶路的时候兄妹两个在马车里面还能和我说说话聊聊天,等两人吃了干粮大约是困了,说是要休息一会,之后便一直没了动静。其实我是有些羡慕他们的,我赶车勉强算稳,但是到底是在马车上,速度也不慢,多多少少是有些颠簸的,两个人居然也能睡得着,快一个多时辰都没醒。而我们这种修行之人,睡眠大多极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以前和恨长生他们同行的那段时间,因为觉得身边有人罩着,有安全感有时候睡眠还会好点,但是后来一个人行走江湖,尤其是中过两回迷药后,便愈发的小心。打更的从楼下走过都会醒一回。
等快要到扬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连续赶了两个时辰的车也有了些乏累,想着停下来喝口水歇会儿。停在那休息的时候我想起来身上还有几件没卖掉的珠宝金钗,虽然若是能得了玲珑坊收留,吃穿用度上自然是不用担心,但是这些饰品什么的主要还是得靠自己置办,反正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也没什么用处,就算是换钱撑死了也就是换个千八百两的,身上已经有几十万两银票了,也缺这一点,倒不如送了燕儿。趁着没进城,把这事儿给办了,有些该交代的事情也赶紧交代了,省的等下在扬州大街上与他们兄妹二人拉扯,若是万一正巧阿狸在外面溜达,被看见了到时候也是尴尬。
我掀了帘子进去,里面又黑又安静,空旷的车厢内内我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点了火折子,照亮一看,马车里面兄妹两人一人一边靠在座塌上一动不动。只是这般模样却不是酣睡。两人面色发青,嘴唇发紫,分明就是毒发生亡的迹象。伸手去探了鼻息,诊了经脉,皆是没了生命的迹象。马车里有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的是没有吃完的干粮。想着两人说吃完干粮想要休息一下,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真的是在睡觉,却哪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双双没了性命?
心中一痛,不用去想也知道他们大约是吃了这有毒的干粮,干粮是我吩咐阿齐在望月楼买的,凶手是谁可见一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太过大意,将那王员外想得太简单太善良。能在无声无息中害人性命的毒药,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的,但是不过那短短的时间望月楼的人就能准备好,并放在干粮中,想来从前这害人性命的事情是没少做。想起来他们吃东西之前还问我要不要也吃点,幸亏当时自己不是太饿也不愿意将就,所以就没吃,堪堪躲过一劫,心有余悸的同时又感到愧疚,也许我那会停下来进去和他们一起,能在他们没有食用之前发现这其中猫腻。或者再早一点,我就不应该让他们在望月楼准备干粮,我应该早早想到的,我光天化日之下在酒楼闹事,后来又揍了他们东家,不管是王员外还是望月楼,在这汴州都是有头有脸的存在,岂能容忍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驳面子。可笑那会我还在沾沾自喜,因为他们怕了我,一时半会还不敢对我动手。哪知人家的段位比那六爻赌坊的孙付鸣高了不知道多少,悄悄地在干粮里面下毒,防不胜防。况且,若不是我运气好,此时我也该和阿齐兄妹两个一样毙命在此,人死在了城外,也和他们没了关系。若后来官府真的查到了他们,塞点银钱大发过去,这件事也算是做的悄无声息。两个是家破人亡的无依无靠的落魄兄妹,一个是不知家在何处的江湖浪人,也不会有人来寻仇。多么高明的手段,我到底是太过年轻。
初秋的夜晚寒露深重,即便躲在严密的马车里也能感到寒意,我将两人放平在车座上,然后坐在下面,抱着膝盖发呆。不知为何就想起来当初在狄庄的园林内,小七说的,我迟早会害死恨长生的话。如今我和恨长生分开这么久,虽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但是眼前的这两条命,的的确确是因为我的一时大意而送了性命。我不该去得罪那王员外,也不该在得罪了如此大人物后还如此轻敌。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连龙都算不上,凭什么那么自信自己可以惹了他?我不过是仗着自己是有那么功夫在身,便就以为自己多么厉害,但是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比谁的拳头硬。武力赢得了一时,却赢不了一世。事实证明,人家王员外即便不会功夫,即便表面与我低头服了软,但是一转眼,又几乎不费力不出面的差点玩死了我的小命。而我,只能躲在车厢里对着两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愧疚。
过了好久,我才慢慢的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小腿有些酸麻,一下子没站稳,踢到了矮几,上面放着的蜡烛一下子滚到了地上。本来这也没什么,把蜡烛再拿起来便是,只是不知道这马车到底是什么材质,居然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就算是烧起来也不过是一小块地方燃起来,但是我才刚刚反应过来居然整辆车都着了,包括脚下踩着的木板。甚至来不及将阿齐和燕儿兄妹两带出去,我抓起千秋便蹿了出去。
饶是我速度已经不慢了,但是身上仍然是被烧着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灭了身上的火苗,手上有些烫伤倒是不太严重,只是这件外套是不能要了,幸好我自己的那点行李是背在身上没有解下来的,重新拿了一件干净的衣物换上。驾车的马因为突然烧起来的火,受了惊在乱跑,车上的火烧的这么大,我想要解开套在马身上的身子有些不太现实,只能飞奔过去拔了剑,对着马脖子一剑刺去,给了它一个干脆,也省的马车被拉跑。
附近没有河,没有办法灭火,我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那火慢慢的烧,想着等它把一辆车烧完了这火也就灭了。我盘腿坐在地上,像想到了什么似得,抬起脚,伸手在鞋底上抹了一下,再凑到鼻尖闻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是有硫磺的味道。只是之前在车里,挂了一些熏香,铺子的老板跟我说是一并配在车里的物件,当时并没多想,没想到就是被这玩意掩盖了硫磺的味道。一环套一环的计谋还真是高明,果断利落又狠辣,我只要稍有不慎就又葬生在这场大火中。明日,等到有人路过这里看见的不过是被大火摧残后的灰烬,和三具烧成灰的尸体,不会有人能够认出我们。我相信,即便没有我碰到地上的蜡烛,那王员外也肯定是留有后手有其他的办法能让这车给烧起来。
这火势起的大,但是烧到最后表面撒的一些硫磺燃尽了以后,因为车子本身材质的问题就慢了起来。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烧完。一起烧完的还有车里的两具尸体,我找了一根稍微有点粗的树枝,扒开了外面的焦木,里面的尸体果然是面目全非。碰巧一阵风吹过,灰飞烟灭。有些刮到了身上,又将刚换的衣服给烫出来一个洞,有些蹭过手上,火辣辣的疼,弯下腰想要看看他们,鬓发擦过焦木,有烧焦的异味。
我朝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掌,催动内力,连续三道掌风过去,地上只剩下一小堆灰烬,其他大多数都被掌风扇飞。我本不太擅长用掌,这一番折腾整个人也有些虚脱,略有些无力的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我想让风将这些灰烬带走,也许那样就能欺骗自己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却摸不去火灾留下的痕迹。我有些颓然的扔下手中的剑,突然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没有一起被毒死或者烧死。甚至我在想三年前恨长生为什么要救我,一个将死的人,让我自生自灭去地狱报道不好么?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尸臭的味道,虽然听不到脚步声,我也知道是狄庄又来了,阴魂不散的鬼啊!
要报仇吗?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杀人越货最好的时候。他们来不及挣扎,在酣睡中就被你一剑封喉,然后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尸体。
他不带感情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我慢慢的抬起头,因为目光涣散,看着狄庄的轮廓也有些模糊。
是啊我害了他们,我要给他们报仇。
明知道前面是深渊,这一去是彻底的堕落没了回头路,但是仍旧是义无反顾的入了魔。既然光明温暖不了我,那就在黑暗中沉醉。魔渡众生又有何不可?本来混沌的思想突然就有了方向,也不管不顾其他的,弯腰重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剑,然后脚下生风一样的又回头朝着汴州的方向跑去。即便只是借来的躯体,但是狄庄的速度倒是敏捷的很,我自认为自己的轻功也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二丫阿狸,但是说一句自夸的话,一般人习武之人勉强我即便赢不了也不会被甩开太多,但是狄庄却能一直跟在我的旁边。鬼怪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
你这样回去,知道去哪里报仇吗?大半夜的你要向谁打听王贵的住处?
刚跑了没多久,狄庄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不得不突然地止住了步伐,是啊,我并不知道王贵的住处,大半夜的应该去哪里打听?
求我,求我我就带你去找王贵,求我我就带你杀人。
狄庄的语气有些哄骗的味道,但是很神奇的是我居然就那么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求你,求你带我去找王贵,求你带我去杀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厌恶和狄庄的交集,也许躲不了就习惯了。我也知道就算这大半夜的即便不好打听王贵的住处,左右不过明日等一天,白天问清楚了,明晚再行动便是,但是却好像不由自己的去求了狄庄。可是,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既然吾宁成魔,那么与鬼谋事也不是什么好抵抗的事情。
狄庄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嘴角轻轻勾起阴测测的笑着。他终于还是成功的诱导了我走上了这条路,我从前那样努力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可如今却又自愿的上了他的传,也许这一辈子我都没有办法去摆脱他了,这样的结局他怎能不满意不高兴?
好,我带你去!
黑夜中两道人影再次行动,只是这一回不是狄庄跟着我,而是我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