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汴州的时候，狄庄又一次停下，我看着他有些不耐，似乎是对他耽误我去杀人报仇的行为很不满。

叶璃不是送过你一张面具吗？戴上吧，虽然夜里人少，但也不能保证一定没人看到。

他总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我的身边，所以对于他知道阿狸送过我面具的事情我倒也惊奇。当初阿狸送过我两张面具，一张人皮面具可以易容用，不过这大半夜的又在城外，没有东西能黏合它，不过还在还有一片铁面具，虽然不像人皮面具那样完美，但是勉强遮面倒也可以。戴上面具之后，眼瞅着那汴州城就在眼前了，脚步到也不再匆忙。

这个时辰，城门自然是关闭了，只有几个官兵在那里守夜，一般情况下这城门既然关了，大半夜也不会轻易地为普通老百姓打开。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鬼要是有钱了也能驱使人干活。还不等我想好该如何进去的时候，狄庄已经拿出了银子，塞给了其中一个官差，朝着他使了个眼色。我不知道狄庄给多少钱给他们，但是我瞧那人掂了掂手中的钱然后眼神中流出的满意的样子，想来应该不会太寒酸。这才想起，狄庄其实也是一个有钱的鬼，当初扬州附近的那个园林也是能卖不少钱的，其他地方他也有不少产业好像。人不如鬼好心塞啊。

嗯，我们体谅你二人赶路不容易，可以放行。只是你这兄弟，大半夜的还带这个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恐怕是不好吧。万一是朝廷钦犯什么的，这个责我们也担不起啊。

官兵收了银子，虽然有所让步，但是仍然没有开门的打算，狄庄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不但没有动手，反倒是又从口袋中摸出一锭金子送到了官差手中，说道：官爷体谅，我兄弟二人都是行走江湖的人，难免有几个仇家，尤其是我这弟弟，最近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不太方便。

最后，在某狄姓土豪的努力下，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城门处进了城。其实以我的身手完全能找一个偏一点的地方用轻功飞过去，不能保证悄无声息，但也绝对不会被逮着。不过既然他愿意拿钱买方便，我自然也不会闲的去浪费气力。

狄庄似乎对汴州很熟悉的样子带着我一路不停歇的走到了王贵的住处。王贵不愧是这汴州首富，只是站在宅子外面观看，便能想象出里面的富贵，几丈高的院墙，虽不如珠屑铺街金粉砌殿那般奢靡，但是这府前上等楠木的牌匾，门前镇宅的石麒麟雕工精致又不失磅礴气势也都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

不过狄庄似乎不打算带我从正门进去，而是又带我绕去了一处有些偏僻的地方，王员外的府宅似乎是比当初狄庄在扬州城外的那处园林还要大，我们绕了好远的路狄庄才停下。不知是否是因为天黑地还偏的原因，我总觉得此处有些阴森的感觉。若是搁在半年前，这种地方我定然是不敢半夜来的，尤其是半夜跟着一个鬼过来。

这点高度应该难不倒你吧。

狄庄说话的语气我十分的不喜欢，看似是肯定的语气，实际上我却好像听出了些嘲讽的意味。感觉像是要刻意与他置气一般，我并未理他，而是轻声一纵，中间踩过一次墙面借力，然后十分轻松地站在了院墙上，挑衅的看着狄庄。狄庄倒是没有我那么幼稚，时隔这么久，我终于又见到他以鬼魂的形态出现在我眼前，只见他慢慢的脱离出原来的肉身，穿过墙面，在院内等着我。顿感有些无趣，我也跳了下去，虽然这块比较偏，但我仍然是放轻了动作，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看，我给你找的这些帮手如何？

顺着狄庄手指的方向看去，我腿一软幸好后面是墙，所以靠着墙勉强支撑了自己的身体，若不然等下万一跌坐在地上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原本经过西梁客栈那一遭，我已经不会再惧怕这些魍魉魑魅，但是如今这漆黑的夜里，突然见到对面有那么多的鬼看着我，仍然是控制不住的心慌。尤其是那冲天的怨气更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很负面的不安情绪，更是让我烦躁。

它它们是你找来的？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大约是入了狄庄的圈套了，转过头瞪着他。谁知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并且用一种贱兮兮的口气说道：我是在帮你啊！你看你一个人去报仇多危险，而他们是被王贵残害过的冤魂，你们互帮互助岂不是正好？

正好你奶奶个腿！

啊！我忘了你已经失忆了。真是遗憾！不过我已经告诉它们了，你能给它们报仇，你这会要是说不行，可能会被他们报复。

见我意料之中的不领情，狄庄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略带着些自责的警告着我。

呸！它们要是这么能干，又何必在这等我来？

我毫不给面子的拆穿了狄庄的话，心中更是恼怒自己的不长记性，狄庄不过是不怀好意的帮了我两回，我怎的就忘记了他究竟是怎样一个货色，居然一时冲动真的信了他的话，真是失策。但如今都到了这地方，若是这么离开也未免有些不甘心，反正都已经找到了这王员外的住处，那便就一个人去报仇就行，不必再理会不安好心的鬼。至于对面的那些大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这大半夜的，前面又有这么多怨鬼，我拔了千秋出鞘，原本只是想壮壮胆子，却不知千秋出鞘的那一刹，对面的那些冤魂么就跟突然磕了兴奋剂一样的动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狰狞。心中大骂一句，这特么怎么没按套路出牌啊。再看看狄庄，一脸淡定的样子，想必这件事是在他的算计之内的。从怨魂便厉鬼，也不过一刹那的事情，这一刻我只庆幸好他们生前不是被我所害。

狄庄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原本应该在我对面的鬼魂们也自发的变成了两拨，大多数都在我的身后跟着我，一副随时听后我拆迁的样子，另一波只有两个鬼，飘在我前面，大概是想要带路的样子。我深吸了一口气，都到这个地步了，想要逃避自然是不可能，且让我上前去探个究竟，是人是鬼皆无畏。

一路上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些鬼魂们，以年轻女子为主，然后是老人小孩，正值壮年的汉子也有，至少要偏少数了。纵然狄庄鬼话连篇，但是这些人都是被王贵害死的这句话应当不假，欺负老弱妇幼，是他们这种人的德性。这粗略的一数就至少有四五十条人命，然而我知道这王贵手上的命案定然不止这一桩，至少阿齐和燕儿的魂魄就不在这。苦笑一声，为富不仁的久了果然是会遭到报复的，而我今日就算是替天行道好了。

这么深更半夜的，虽然王府的大门紧闭，但是里面却还有些热闹，守夜的家丁至少有二十个，来回的换班，好在我有鬼魂开路，自己也还算反应快，一路躲躲藏藏倒也没有被发现。

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楼前，那些鬼魂在停住，这半夜里虽然院子里还有不少在巡逻的家丁，但总的来说还算安静，竖起耳朵去听还能听见有男人哼唧哼唧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耳熟，正是半日不见的王员外，估计白天那一下摔得不轻，现在疼得睡不着觉呢。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摘了脸上的面具，想着等下一定能给那王员外一个大大的惊喜。

因为这栋楼上好几间屋子都亮着灯，不确定那王员外到底是在哪间房中，听了一会，仔细分辨后才将目标锁定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纵身上了二楼，虽然被伤痛扰的睡不着，但是那王员外反应能力到还不错，我才刚踢开门他便抬起头来，白天那一摔约莫是伤了骨头，突然地大动作牵扯了伤患处，只听厮一声嘘声，紧接着来的是一声尖细的惊叫声，我这才看见房内还有一个衣着甚是清凉的女子坐在床边伺候着王贵。

我心中暗呼一声大意了，这回恐怕难免会弄出一些动静来了。

不谈深更半夜悄无声息的溜进这宅子还能破门而入，就单单论我这个人此刻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对于王贵来说就是一件足够惊悚的事情。他抬起手指着我，哆嗦着说道：你你你你怎么还活着？你是人是鬼？

他这样一问，我就立刻想起来了阿齐兄妹惨死的模样，心中一阵气闷，不由自主的又起了杀意，不过我才举起剑，还来不及动手的时候，原本在我身后的那群怨魂突然又凝成一团，然后又聚形成了一个大概比我高两个头高的巨人，四肢也很粗壮，原来那一张张或是带着怨气或是后面变得狰狞的脸都不见了，只有一张七窍流血且双眼眼球都不见了的鬼脸，这三年来，各色各样的鬼我是见过不少的，惨死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如这般可怖的还是第一个。一身黑衣中隐隐透着暗红色，最重要的是，胸口的地方居然也有一个洞，空空的，竟然是被剜了心。

我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只是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的时候，眼前的鬼影便迅速地动了，哪怕不是冲我的房间来的，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不过须臾片刻，那厉鬼已经瞬移到了床前，一手一个掐住王贵和那衣着清凉的女子的脖子。

因为速度太快，那两人根本来不及挣扎，甚至连呼救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脖子一歪，想来是毙命了。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太失态，我承认只是这一瞬间，我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听着楼下因为那女子惊叫声而不停聚集并靠近的脚步声，我很怀疑等一下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不过，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那些闻声而来的家庭或者是王员外的家人，才到了二楼我就看见眼前鬼影一动，那巨型厉鬼又冲出去，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又多出一把剑，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刚刚上楼来的人就又死在那厉鬼剑侠。他们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便就死于非命。

我靠在门柱上，看着这边的动静惊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然后一一死在那厉鬼剑下，那场面是从未见过的惨烈。我闭上眼，捂着自己的耳朵，想要自欺欺人一会，但是闭眼那画面却还是浮现在了脑海中，不停倒下的人，和流成河的鲜血啊！身子慢慢下滑瘫坐在地上，没来由的是一阵绝望，一会儿想着只期待那厉鬼最后不要过来将我反杀了，一会又想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一幕，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睡不安稳了，如此痛苦倒是生不如死，来一个解脱倒也不错。

过了好久，耳边渐渐没了动静，摊在地上的手掌感觉到了一片湿热，我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片猩红，但又哪里还有什么尸体，房间里，楼梯口都没了人也没了那厉鬼的影子，唯有那一大一小两摊血迹证明着此处方才确实是经历过一阵惨案，死过了许多人。

我将似乎并没有派上用场的千秋归鞘，将它当做拐棍，撑着它想要站起来，然而却根本用不上力也站不起来，尝试了好几次都不行。最终我也放弃。继续瘫坐在地上，双腿也伸直，白鞋白裤都被染得一片红，想起来狄庄在东阁客栈与我说的话：这白衣服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最是好看。我竟然要命的有些赞同狄庄这有些畸形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