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每天在路南迩面前装傻充愣,如今这说起谎话来,她眼都不带眨一下。
“别看我长得这么老,其实我年纪很小,也就十八吧。”
婠婠说话风趣幽默,一下就把鼠六逗乐了。
鼠六笑了笑,然后叹了口气说:“是呀,当年郓州那场洪水不知死了多少百姓,后来洪水退去,两岸的农田几尽绝收。那叫个惨!”
婠婠顺势接话:“哦?原来老哥你也知晓这事?我以为鼠哥只是对京城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鼠六白了她一眼:“你也太小看我们‘街下鼠’这行当。别说我们‘街下鼠’,就你随便在街上拉个人都知道这事。”
“好吧,是我眼见小了。”婠婠作势表示歉意,然后又说,“咳,要我说,都是我们那儿的狗官不干人事,若是好好修河堤,哪至于灾患那么大。我后来还听说,朝廷拨下来修堤的五千两银子被劫了。你说,这事乍就那么巧呢?”
鼠六哧笑一声:“什么五千两,是整整五万两。”
“什、什么?!五万两?”婠婠佯装大吃一惊。
“五千两,那都是骗骗小老百姓的。五千两够修什么堤。切!”鼠六眉眼间看出些许得意,用手抓了一小撮花生丢进嘴里。
“对哦……等等,鼠哥,瞧你这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在劫银现场呢,五万两说得这么笃定。”婠婠仿若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模样,用手比划着。
“你这是在质疑我‘百鼠通’的能力!”鼠六将手里的花手米丢向婠婠,拍了拍手起身。
婠婠见他有些生气,连忙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小弟这不是不明白么,若是有鼠哥您这本事,还至于混成这样呢。”
婠婠又拿了一坛子酒,一翻彩虹屁将鼠六哄回了桌前,顺势给他倒了一碗,开始自言自语:“五万两啊,那得多少银子呀。有十几二十车了吧。别说一车,能让我得个一箱,下下辈子也足够了。”
鼠六忍不住鄙夷的嗤笑一声。
婠婠毫不介见,当作没听见,继续吹捧他,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佯装好奇地打探:“鼠哥,你是不是知道些这劫银案的内幕,能不能透出来带兄弟听听呗。让兄弟也涨涨见识呗。”
鼠六一听,立即拉下脸来,说:“没事别瞎打听,不然狗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鼠六倒也不是看出来婠婠的意图,而是真心不大想说这事。他说的也是实话,这五万两能被劫,自然是丢脑袋的事。
婠婠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追问,怕再继续问下去打草惊蛇,所以天生寨因为劫银案被围剿的事,她半个字都没提。
鼠六能在京城混得“百鼠通”这个称号,话也绝不是乱说的,能一口报出五万两劫银这个数,看得出来他多多少少是知晓些什么的。当初阿栋阿福他们打听回来的消息,也确确实实是五万两这个精确的数字。
像鼠六这种人,本就是靠买卖消息过活的人,劫银案的事,她只能日后再找寻机会,说不定就能用钱买到想要的消息。
按阿栋阿福的话,要想从“街下鼠”口中获得有用的消息,无非两个法子,一种是见钱,一种是见血。
婠婠眉头微微放松,脸上堆满了笑,又叫了两坛酒,各种彩虹屁连吹,将鼠六捧上了天,喝了好些酒。
“鼠哥,这京城里有没有什么看病便宜,又能专治……”她想着该如何形容顾三叔的医术,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但顾三叔医术了得,也不只是会医疾,所以她便改口,“专治什么疑难杂症的大夫?”
酒肆的掌柜听闻,一下子笑了起来:“便宜,还能专治疑杂症?你这在说笑呢?”
鼠六顺着婠婠的视线往她的胯下看去,误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在那方面有什么隐疾,也跟着猥琐地笑了起来,
婠婠瞪了那掌柜一眼,没好看地说道:“做梦怎么不行?各大医馆的大夫太贵,看不起不行么?”
其实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她已经查探过了,都没有顾彦朗的踪影。
依她对顾彦朗的了解,若真是为追查真相来到京城,以他闲云野鹤惯了的性子倒也未必会选择在医馆里待着,若真是能给人看病,遇上条件不好的百姓,顾彦朗那是决计不会收钱的。
鼠六笑着说:“便宜又厉害的大夫真没听过,钱多又厉害的倒是有不少。”
婠婠不能随便画了顾彦朗的画像,毕竟从天生寨逃出来的人,都还是朝廷捉拿的通缉犯。何况她为打探消息都易了容,顾彦朗也未必会以真面目示人。
原本以为从鼠六口中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她正要作罢,准备找借口离开,却忽然听闻鼠六有意无意说了一句,前几日柯贤碧在送许阁老出城当日,遭人伏击刺杀,深受重伤。许阁老则坠崖身亡。
婠婠内心暗自一惊,难怪这几日不见路南迩的踪影,路正堂也好几晚没有回府用膳。原来朝中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乍听闻柯贤碧生命垂危,婠婠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一只手狠狠揪了一把。
然而下一刻,她便咬紧牙根,握紧拳头,心中愤恨不已。
她会心痛,绝不是对柯贤碧还心存留恋。而是他若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她天生寨的大仇将如何以报?
所以,柯贤碧只能死在她的手中。若是死在他人手中,只能算是他走运。她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她很快就会亲自手刃他。
婠婠本还想打探一些细节,然而坐在对面的鼠六,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抱着酒坛子开始眼神飘忽,开始兴奋的不停聊一些女人的事。
婠婠从小在男人窝里长大,自然知道酒醉后的男人是什么德性,所以面对鼠六酒醉的丑态,他的话只是左耳闻右耳出。
然而说着说着,鼠六抱着酒坛子就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想我老婆了,可是去见她,要钱……要好多好多钱……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