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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溯回光阴河(七)

家里有了女人,便有了生气。冬魁也慢慢学会了烹煮简单的食物,日子过得很艰难,冬魁本想动用阳力猎杀一些野兽,但想到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彻底断绝了这个念头。

家里有了女人,也有了温情,莽子早出晚归忙碌得像一条狗,两人还是三天饿四顿。莽子有些愧疚,冬魁并不觉得苦,甚至她找到了从未拥有过的温情。

冬魁善解人意,洞悉了莽子的心思,在蛙鸣虫鸣的深夜,她亲吻着莽子,含情脉脉说道:“我喜欢花儿。”

莽子更忙碌了,除了在地里刨食,他还在野地里竭力寻找一切花朵,有认得的,如芍药、蔷薇、兰花、甘棠、梅花,也有不认得的。

莽子的肩上扛着小家,他在野地里挖掘草根时,一只翡翠鸟飞来,口衔糜子穗子丢在他脚下。

莽子心花怒放带着糜子穗子回家,精心收集糜子,开辟一块土地,在春风和煦的日子里播下了种子,也播下了希望。

糜子扬花,冬魁的花圃百花争艳,莽子也收获了属于他和冬魁的孩子。

起名无疑成了一个难事,没有智者祈求天神将一颗星辰的名字赐下,甚至连一个绰号也没有,当冬魁给孩子起名为朝时,莽子勃然大怒,他觉得冬魁不懂礼数。

莽子不敢回炎帝部落寻找智者赐名,抱着孩子去有相氏。若是没有遇见冬魁,莽子还打算去有相氏,那是一个属于流民的部落。

冬魁在家里哭哭啼啼,莽子头也不回抱着孩子踏上去有相氏的路,在路上他遇见了有相氏原先的首领相叟。

相叟将首领之位让给相修的事情莽子并不知晓,甚至他也不认得相叟,相叟拦住莽子,说道:“你要去找有相氏的智者吧?”

莽子点点头,相叟说道:“我就是有相氏的智者,孩子就叫朝吧。”

莽子回家时冬魁掩面而泣,他有些愧疚,又觉得道歉拉不下面子,只好逗弄着怀里的孩子道:“朝,朝。”

当冬魁的肚子第二次挺起来时,她已经彻底忘记了仙人的身份,甚至无师自通地踩在石头上踮起脚尖去够树上的野果子。枣子、杏子、橘子、李子、梨子、青梅,她整日什么也不敢,赤足走在大地上,摘光了树上的果子。

莽子更加忙碌了,他忙着侍弄田地,从水里倒映的天空寻找那一只翡翠鸟。莽子坚信衔来糜子穗子的翡翠鸟是天神派来的神使,是天神的恩赐。莽子有些愧疚,粮食总是不够吃,他起先盘算着留一些糜子给翡翠鸟,但冬魁饭量太大了,总吃不饱。

在收获糜子的季节,莽子和冬魁也收获了第二个孩子,又是一个女儿。冬魁让莽子抱着女儿去请一位智者行沐浴礼,莽子摇头,说道:“孩子的名字,还是你起。”

“夕。”冬魁恬静答道,显然她早想好了名字。

“朝,夕,”莽子念了一遍两个女儿的名字,又看了一眼正在采摘花瓣给妹妹行沐浴礼的朝,问道,“为什么叫朝夕?”

莽子难得问出一个晦涩的问题,甚至把冬魁问住了,她开始思索为什么要给两个女儿起名为朝夕。

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是朝有花开放夕有花凋零?

冬魁有些愧疚,她想不出来怎么要给两个女儿起名为朝夕。她和朝一起给夕行沐浴礼,莽子很快忘了随口提到的问题,在边上用石斧劈砍木材打算做一个人拖。

冬魁默默地流泪,莽子放下石斧抱着冬魁,朝很听话地抱着妹妹走远一些。冬魁推开莽子,抱着膝盖哭,莽子问她也不肯回答。

冬魁以为自己彻底忘了仙人的身份,朝夕朝夕,她和当初比起来,除了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在气质上有一些改变,容颜和当初一样。莽子不同,长期在地里刨食,他的腰习惯着弓着已经直不起来了;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这是睡眠不足的征兆;甚至他在制作人拖时还在思考又多了一张嘴,该怎么养活。

莽子也不问了,他很忙,多了一张嘴,他的背更佝偻了,他还要忙着制作人拖,忙着去地里刨食。

冬魁不哭了,她央求莽子给她摘一束花朵,莽子拿着石斧去寻找藤条,不忘说一句:“花花花,就知道花,快去舂米。”

冬魁默默起舂米,眼泪涓涓流淌进谷糠里。她厌倦了平淡的生活,如同死水一潭波澜不惊,白天只能只有莽子的背影,夜晚只有他的鼾声。

最初的美好破碎了。

人有贪欲,仙也有。

当危机四伏举目无措时,冬魁只想着活下去。

当危机远去平凡庸常时,冬魁厌倦了这一切。她摘野果子时曾见到人族,那是年轻的帝子姜执和几个女人,帝子姜执用牛角当做饰品嵌在额头,女人们则用花环、美玉和亮闪闪的石头装点自己的美丽。

冬魁什么也没有,她只有一块荒芜的花圃,当初那个奔波两天两夜给她挖回来一颗花儿的莽子已经许多年没有带回来一朵花了,甚至她都被日益繁重的活儿纠缠无心打理花圃,就连大女儿朝也不得不去挖野菜,便是这样也不能果腹。

冬魁无心舂米,她还能年轻数百年,她也想和炎帝部落的年轻女人一样不必醒来就是舂米、锄地、煮饭、拔草、播种,甚至做梦都是盘算着明日又该舂米、锄地、煮饭、拔草、播种。

莽子回来的时候人拖上多了一朵好看的花儿,冬魁背过身含着泪喝糜子粥,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在本就稀薄的粥里,最后成了一碗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