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哥哥会回来的,他明天就回来了。”当归在笑,笑得很勉强,有些难看。
思归没敢把祈求说给当归,说出来,就不虔诚了。
“凶许哥儿。”思归招呼一声,朝凶许哥儿递了个眼色。
凶许心领神会,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当康山,连枝丫上摇摇欲坠的雪花也没惊动。
思归涉世未深,他听说过初生城的繁华,可惜没见识过。至于民生疾苦,他听也没听过,但见识到了。
外祖父炎帝姜执与外祖母青鸟氏劳作耕织,且饲养肥猪,称得上颐养天年的,只有外曾祖父嬴丑。
思归觉得自己很苦了,每日要修炼,要劳作,还得挨训。
他本想阔绰地把一篮子鱼儿都给雪灵,然后追逐她而去。
这样不太妥,就如同在鲜鱼汤与清水鱼之间,他选择了清水鱼。
他本以为当归是防备自己,所以说一声自己还有个哥哥。
当归真有个哥哥,名远志。
人有远志,思归当归。
远志和当归的父母,那个断腿坠崖的女人和那个被野猪顶穿胸膛的男人,他们的远志,也许很近。让远志不必和自己一样,连吃口饱饭都是奢侈。至于当归,当归的是家,家在初生城,可惜不得归。
远志的远志,也很近,可以和父亲一样,背负妹妹和奶奶在野地里扎根。
当归的当归,不是回初生城那个家,而是哥哥当归。
远志,当归。
这是清水鱼的滋味。
人一生会做出许多选择,听说自己那位父亲是个素来摇摆不定且优柔寡断的角儿,幸好自己随了母亲,心性坚韧且当机立断。
这是思归最快活的时光,早起喝一碗清淡的糜子粥,然后钓鱼,和当归说一些没什么滋味的话。下午陪凶许哥儿练刀,然后修习五行法则。入夜过后,向火,等一碗清淡滋味的清水鱼,一碗不尽兴,得喝三碗。
甚至他有些懊恼不该给那位雪灵两尾肥鱼,更何况他还挑了最肥的两尾,真该把那一句“想吃鱼自己去抓”给说出口。
至于还在巫力长城苦修的太启,思归受不了那种苦,纵然可以吸收天地巫力维持生机,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清淡糜子粥,清水鱼,恰到好处。
思归指了指山下破烂的房舍,说道:“当归,我想盖三间房舍。”
“三间?”当归掰着手指,说道,“我和奶奶住一间,你和凶许哥儿住一间,哥哥住一间。”
思归瞧了瞧当归,觉得为时尚早。
提到哥哥,当归又忍不住扯着思归衣角,问道:“哥哥真的会回来吗?”
“会的。”思归说出声,至于后半句,他没说出来。
“若是远志不归,是野兽也好,是妖族也好,是人族也罢,我定然将你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老苍大妖曾对不可一世的魔仙王八臂莺歌说:“我有千刀,将你万剐。”
那一枚千针羽由青鸟收管,时常被远志要去玩耍,生性顽劣的他向来爱惜那枚千针羽。后来凶许喜欢,思归央求母亲送给他。
“小凶许,你可知晓这枚千针羽有多重?”青鸟如是说。
思归掂量着,也不重,只比鸿毛重些。
凶许接过那枚千针羽,他双手沉了一下。
就如同当归靠在思归肩上哭泣,思归心神俱颤。
就如同远志握紧父亲的刀子,生怕刀子掉落。
千针羽本不沉,当归也是,刀子还是,沉的是那份责任。
如同外祖父炎帝姜执总说他曾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君,所以他少有佩戴平天冠。
想必平天冠也很沉吧,否则何至于太玄舅舅来相地的次数也少了。
这是都是旧话了。
伪神敖玄扮演一次远志,远志当归,纵然只有一夜,当归依旧心满意足,只是吃饭时费心和奶奶解释,哥哥又去狩猎了。
“哥哥不必去狩猎的,我们有这么多粮食,”当归指了指房舍里堆满的粮食,这些都是思归上次托少阿送来的,末了,当归又安慰自己道,“哥哥好强。”
只有思归知晓,远志不会回来了。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思归有些烦躁,他答应了伪神敖玄炼化登神长阶,掌握残存神力,并不想和当归再有交集,所以特地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事情出现转机,是思归所愿看到的,也不是。
这也是私心和大义的权衡。
人有远志?也并非如此吧,至少思归觉得自己就没有,他只有私心,留在当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