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的粗麻衣蒙着白雪和晨曦,当他第一步踏进初生城的城门,忍不住都看了两眼守备军,很快就被初生城的繁华给晃昏了眼。思归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民忽然来到城里亲戚家做客,对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兴趣,当然,他也在城门口跺跺脚,把泥泞丢在城外,生怕弄脏了石板铺成的路。
不过也不算寒嘇,至少他带来了礼物,几张不算坏的皮子,许凶还拖着人拖,人拖里有野猪肉、樟子肉。
皮肉贩子总是很轻易找到野兽猎人,就如同狗总是能轻而易举找到屎。两批合计三个皮肉贩子围了上来,先是诧异思归的分外年轻,等见了许凶停在思归边上,也打消了疑虑。思归虽说还小,许凶却是个大人体格,这等年轻的猎手也不少,不过他们的收获实在颇丰。
“小兄弟,我看你们面孔有些生,想必是头一回来做皮肉生意吧?”肥且矮的皮肉贩子熟络地把手搭在比他还稍稍高一些的思归肩上,却被思归避开,他也毫不在乎,眯着笑,本就小如鼠的眼睛只剩一丝线,殷勤说道,“我董庸做生意向来讲究童叟无欺,城里人谁不晓得我董庸的为人?”
跟在皮肉贩子董庸身边那少年或许是他儿子,附和点头,傲慢道:“我们城里人最是讲究信誉。”
余下一位高瘦的皮肉贩子弯着腰,如同一把长弓弓胚,眼睛直勾勾盯着思归手里的皮子,他看中了一张斑斓豹皮,眼神锐利如鹰眼,很想伸出手去摸摸。
思归被高瘦皮肉贩子过分热切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高瘦皮肉贩子察觉到此,也收回过分热切的眼神,介绍道:“两位小兄弟,我叫费邈。”
费邈伸出两个指头,说道:“小兄弟,这几张皮子我都要了,董庸出多少,我出双份价。”
董庸眯着眼,一手去捻唇上细长胡须,并不作声,那少年郎却沉不住气,破口大骂道:“姓费的,懂不懂规矩?”
“价高者得,这不就是规矩?”费邈咳嗽两声,他似乎也感染了风寒,递出一只手,说道,“还是得小兄弟说了算才是。”
许凶本就沉默寡言,思归还是初次贩卖皮肉,甚至还是初次进城,他有些眼花缭乱,一时间还没接受野兽猎人这个身份。
董庸朝远处拱拱手,说道:“费老兄,你知晓我这些皮子给谁收吧?”
费邈又是咳嗽,那少年郎嫌弃避开一步,费邈说道:“董大户先开价,要是合适,我也不争了。”
董庸捻着胡须,似乎在思忖给个合适价格。
“我有说过我要卖?”思归出声,费邈和董庸都是一怔,他伸出手,道,“麻烦让一让,别耽误我做事。”
费邈很识趣地侧开身子,思归招呼一声,大摇大摆带着许凶和凶许进城。
那少年郎追上来,神色依旧有些傲慢,道:“一张皮子一个铜贝,那张豹皮两个铜贝,这个价,独一家。”
“不卖。”思归本就不是野兽猎人,他不过是要一个合理的身份进城,然后寻找远志。
那少年郎如影随形,他试图伸手抓住思归,许凶一手抓住他,如鹰爪之于小鸡,那少年郎动弹不得。
思归转回身,与少年郎对视,轻笑道:“盛夏时节,蚊子太多,怎么入了冬还有?”
那少年郎额头沁出汗珠,等思归走远,他才对矮胖董庸说道:“父亲,起码凡俗境。”
董庸捻着唇上长须,玩味笑道:“哼,不给我董庸面子,莫说是凡俗境,就是巫祝境我也叫他死无全尸。至于这费邈这病秧子,真以为自己成了贵族了,不过是泥腿子,听说他女儿倒是小有姿色……”
折过街角,费邈追了上来,思归小声嚷道:“这些人,阴魂不散。”
“小兄弟,”费邈追上思归,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心口,大声咳嗽,面色苍白,等气息顺畅些,这才说道,“那董庸可不是好人,你们还是将皮子卖给他,免得招惹麻烦。”
“不卖,”思归笑道,“费邈,你不会也是来强买强卖的吧?”
“那倒不会,”费邈咳嗽几声,说道,“我女儿要出嫁了。”
思归询问道:“你不是说董庸不是好人?那你还敢与他争?”
费邈招呼道:“我看两位小兄弟脸生,不如去我家休憩一番,也好躲那个董庸一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