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当归靠在思归肩上哭泣,思归心神俱颤。
就如同远志握紧父亲的刀子,生怕刀子掉落。
千针羽本不沉,当归也是,刀子还是,沉的是那份责任。
如同外祖父炎帝姜执总说他曾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君,所以他少有佩戴平天冠。
想必平天冠也很沉吧,否则何至于太玄舅舅来相地的次数也少了。
这是都是旧话了。
伪神敖玄扮演一次远志,远志当归,纵然只有一夜,当归依旧心满意足,只是吃饭时费心和奶奶解释,哥哥又去狩猎了。
“哥哥不必去狩猎的,我们有这么多粮食,”当归指了指房舍里堆满的粮食,这些都是思归上次托少阿送来的,末了,当归又安慰自己道,“哥哥好强。”
只有思归知晓,远志不会回来了。
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思归有些烦躁,他答应了伪神敖玄炼化登神长阶,掌握残存神力,并不想和当归再有交集,所以特地告知了她自己的真实身份。
事情出现转机,是思归所愿看到的,也不是。
这也是私心和大义的权衡。
人有远志?也并非如此吧,至少思归觉得自己就没有,他只有私心,留在当康山。
可惜人有大义,当伪神敖玄说出可能会死时,思归犹豫了。就为了彪炳《竹书纪年》去死,他当然做不到。但他如何不知晓,若是事情有回旋之地,伪神敖玄如何会找上自己?背负了曾、父两代人的荣耀,也是背负初生之土,思归觉得该做到。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打算洒脱地驾驭青鸟离去。至于当归,就全当是少年一场梦吧。
事情的转机让思归束手无策,因为远志一事的愧疚更是让思归无法面对当归,他喝了一些糜子粥便离开当康山,先是转了转,转而去了神农山。
春回大地,神农山的冰雪也开始消融,只在远处有一些冰山雪谷依旧不融不化,那里就是冰雪之灵的家园,当然,人族将冰雪之灵一族蔑称为雪妖。
思归本来无心去冰山雪谷,只是有冰雪之灵一族族人寻上来,感激一番,然后邀请他去冰山雪谷做客。思归本来也是不敢面对当归,所以出来散心,索性答应去冰山雪谷走走。
雪灵执意要拯救族人,随思归去了初生城,事情的顺利远超出她的想象,数十冰雪之灵族人也平安归来。雪灵带着冰雪之灵族人在冰山雪谷外候着,等到思归到来,行了个礼。
思归见着雪灵,想着的却是许凶,他害怕见到老炎帝姜执,所以早早逃了出来,倒是没与许凶和凶许哥儿一道,所以借机询问道:“雪灵,许凶呢?”
雪灵怔了怔,答道:“我与凤女随鬼脸前辈最先回来。”
思归哑然一笑,雪灵可比自己回来得更早,毕竟伪神敖玄出面镇压初代金灵丰粟后,妖族也必要留在初生城了,鬼脸妖皇则带着凤女和雪灵以及冰雪之灵一族先行归来。
思归和冰雪之灵一族说起了当初拍卖雪妖的事情,五个雪妖猎手归来,领头一人名丰危,一行人在丰危的带领下轻车熟路趁着夜色摸进尤果家的陶器铺子。
“哟,丰危,你还活着?”尤果将一行人接进屋,盯着最后蒙着毛毡的囚笼,招呼女奴倒水,笑吟吟道:“丰危,你们才死五个人?”
五个人,不少了。
五个人而已。
丰危讪笑道:“运气好,在神农山撞了大运,抓到个绝色。”
“绝色?”尤果眉梢一挑,妩媚道,“比我如何?”
“一个天,一个地,”另一个年轻雪妖猎手指了指毛毡盖着的笼子,说道,“这是天。”
尤果眉梢一掀,饶有趣味道:“你这娃娃,我怎不认得你?”
丰危忙着解释道:“都是些野人,说话糙了些,我那些同伴死得七七八八,最后和这些野人一起抓了一个雪妖。别看都是野人,本事不弱,还精明。”
四方台初生城之外的人谓之野人,即在野地中求生之人。
尤果掩嘴轻笑一声,伸手去揭开毛毡,道:“我倒看看什么是天人之姿。”
那年轻雪妖猎手一屁股坐在毛毡上,轻笑道:“给钱,交货。”
尤果丰盈的身子往前倾,露出胸口胜白雪,道:“你这娃娃,要多少钱?”
“一万铜贝,”年轻雪妖猎手眨眨眼,伸出一根指头在尤果眼前晃了晃,狡黠道,“物有所值。”
“好,”楼梯有人走来,身形肥硕,手捏精致陶壶,走近了些满口酒气,尤果喊了声爹,看来是尤文了,他道,“娃娃,要是不值这个价,明日你可别想见到初生城的太阳咯。”
年轻的雪妖猎手跳下来,依旧一手按着毛毡,讨价还价道:“看来不止这个数,得两万。”
尤文捻着细长胡须,吃了口酒,打了个响亮酒嗝,道:“看货。”
年轻雪妖猎手掀开毛毡,露出笼子的本来面目,里面是冰雪之灵,双手反缚在背后,是木灵之力。年轻雪妖猎手手疾眼快,将毛毡盖在笼子上,伸手作讨钱状,道:“给钱。”
尤文,眼睛迸裂精光,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掏出一把海朋,恰好十枚。年轻雪妖猎手用嫌弃的语气说道:“两万呢。”
“不少了,”尤文不收回手,叹惋道,“你可以问问丰危,寻常雪妖顶多四五百。”
“两万。”年轻雪妖猎手不依不饶,如同一个不太精明的商贾,手有奇货,奇货可居,笃定心思要狮子大开口。
尤文好笑打量着年轻雪妖猎手,他是一个精明的商贾,所以懂得拿捏价格,他也不慌,所以不急着开价,寻了把椅子坐下,肥硕的身子险些把椅子压塌。顺手取来放在桌案上的精美酒壶,尤文掂了掂,还有半壶上下,再晃了晃,说道:“世道不好咯,城里可严得慌,就是老弟你想要个高价,老哥我也没法子,我也是在赌,这万一砸在手里了,可是个掉脑袋的罪名。”
年轻蹑手不为所动,道:“既然尤大户买不起,那我带回家给我兄弟当媳妇吧。”
“慢着,”尤文叫住年轻雪妖猎手,再让尤果取来一个盒子,他拿在手里,说道,“五十枚海朋,我只能出这个价。”
雪妖猎手丰危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五十枚海朋,足足五千铜贝,足够在初生城置办下一份浑厚的家业了。
“尤大户,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也免得伤了和气?”年轻的雪妖猎手终于让步了,他似乎志在必得,抬手凝聚一道青色巫力,说道,“货嘛,源源不断。”
尤文凑在嘴边的酒壶停滞住,他凝视着年轻的雪妖猎手,手晃着酒壶,似乎在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