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下工,辣哥拍拍我的肩膀说要请我喝酒赔不是,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去,想回家闷头睡个大觉。但他很殷勤,还叫花花和猴子作陪,我也不好拒绝。
我们几个收拾好东西往外走。孙颖背着个小包站在楼梯口。“喂,王爽。”她叫的是我混进装修队用的假名。难道是故意等我?她要干嘛?
辣哥在我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我揣着小心走过去。“找我啊,孙监理?”
“晚上有空吗?”说话时她瞥了我身后的辣哥他们几个一眼。
“啊,还行吧,怎么啦?”
“我请你吃饭。今天的事情也是我态度不好。”
啊?我一脸懵逼回头看了一眼辣哥。辣哥微微点头,嘴上冷冰冰的说:“那我们先走了。明天不休息,还是准时上工。别睡过头啊。”
旁边的猴子一脸坏笑地摆摆手。倒是花花的眼神中少许有点担心。
就这样,我被大部队留下来单独应付孙颖。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她一起走出的城市会展中心的。
“你们住一起吗?”孙颖问。
“不是,我自己租房子。”
“你干装修多久了?”
干嘛,盘我的道吗?“你觉得呢?”我反问。
她笑了。“我觉得你不是干这一行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本来应该很紧张,但我觉得她的神色间并没有敌意,反倒是那对弯弯的眉毛让人很放松。我这时候才发现她的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应该比还我小一点。
“说了你不信,我以前在厂里做项目经理。后来厂子生意不好,老板发不出钱,我就出来了。没想到今年行情都不好。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有朋友跟我说这边活紧工资高,我就过来搞一把,反正做起来也不是很难。你是不是看出来我手艺很差?你可别往上面报啊,我也就是混口饭吃。”我装可怜道。话里也是半真半假。
“知道。知道。我还不是被临时找过来的。你以为啊。”她撩撩头发。“只要不是太大的纰漏我也不是太想管。谁不是混口饭吃呢。不过那片墙纸不是你贴的吧?是你们那小丫头贴的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你知道啊。”
她哼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在架梯旁边。那两个在贴墙纸。那丫头一看就什么都不会,滥竽充数。你们那个工头也太过分了,都不搞清楚就打你。”
“唉,他也是……”知道内情的我实在想不出什么词为辣哥辩解。
“你自己也是傻,干嘛要跳出来帮别人挡枪。搞我们这行的,特别是临时招的工,很容易犯个小错就被开掉。”看来她完全理解错了我们团队的性质,不过这也正是辣哥所希望的。“喂,你是不是喜欢那小丫头啊?”
“啊?”我楞了一下。“没有,没有,她是猴子的女朋友。猴子就是介绍我过来的那个朋友。”我随口胡诌,习惯性地叫了猴子的花名,也不知道这也会不会有风险。
“就旁边那个瘦子?”孙颖问。
“啊,对,太瘦了,我们都叫他猴子。”
“那你还挺够意思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带路,我俩聊着聊着就来到cbd附近那条有很多小吃的小巷子。这条巷子里的店铺白天主要做外卖生意,晚上就转成烧烤、干锅一类方便下酒的菜色。一到晚上各家店铺都在门口支起大大小小的折叠饭桌。从cbd还有附近公司下班出来的小白领是主要客户群,这段时间又多了不少从城市会展中心下工过来的装修工人,闹哄哄的。
我有意躲开那家我做骑手小哥时经常蹲点的炒饭店,找了个相对比较偏的烧烤摊和孙颖坐下来。孙颖表示这餐她买单,点了好些烤串,又要了一份煎饺和半件雪花。
孙颖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压惊,几杯黄汤下肚却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她是安徽淮南人,家里条件不好,小时候父母不怎么管教,她也读不进去书。初中毕业她就开始在镇上的小餐馆做服务员,后来听说南方工资高,又跟着小姐妹到乔西这边的电子厂打工。在电子厂的时候她交了个男朋友。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觉得那个男的和厂里其他男人不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不甘于一辈子当打工仔,总是在琢磨自己能做点生意。一起过了几个月,那男人果然就辞职了,出去跟着别人搞装修。她后来经不住那男人的劝,也辞了职跟着一起干。可是那男人有想法是没错,却不是太踏实,装修干了不到一年又嫌来钱慢,拿了他俩所有的积蓄买了辆二手货车去跑运输。没想到第一次出车就连人带货翻到了河里。她怕背债,都不敢去给他收尸。说起这事她的眼圈红了,仰起头咕咚咕咚干了一整瓶。
这件事情之后,孙颖就留在了装修行业,先是跟着小装修队做,手艺练出来之后去了一家大装修公司当装修顾问,但是受不了里面各种考核绩效管得太严,又辞职出来,后来就一直找人拼队伍接散活。这次也是因为城市会展中心赶工,她又被之前那家大公司临时召回去当了监理。总的说来,这几年她都是四处飘荡,跟过几个男人,但都无疾而终,个中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我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她,心里不由翻涌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酸楚,跟着也讲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虽然没提真名,但事情基本都是真的。那种一次次去拼命又一次次被挫败的悲凉,现在回忆起来也是不由得鼻酸。
“我觉得你不会在装修这一行干很久的。你是大学生。干这行太不值了。”孙颖拿起第三瓶酒,直接用酒瓶碰了一下我的酒杯。
我惨淡地笑笑。“是啊,我还是想去当项目经理或者销售,但是新出来的大学生太多了,又年轻又能干又便宜。”
“不要灰心嘛。多找找总会有机会的。”她托着下巴眼神弥蒙地看着我。
“你呢,以后就打算搞装修啊?”这话一问出口我就觉得不合适。这种萍水之交,说说之前的糟心事挤几滴眼泪也就罢了,问将来似乎就越界了,我又没能耐为她承担什么。
孙颖摇摇头,举起酒瓶又咕咚咕咚抽了几口。“先干着呗。活得下去就行。但是你听我一句,装修这行真不适合你。不想一直干就早走。”
“嗯,我知道。”
东扯西拉的我们又聊了很多,其间加了一次串,又加了四瓶酒,一直到周围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提出来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本来是打算结账了,孙颖站起身扑过来坚持不让。最后还是她扫的微信。不过这么一闹她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软踏踏趴在我身上。
不是我说,这孙颖虽然皮肤不好,身材还真不错,该大大该小小。对于一个长期得不到慰藉的男人来说,她这么贴上来还真让人心猿意马。
我问她住处,说送她回去。她摇头说还想走走,吹吹风散散酒。可她这样子哪里走得动。我只能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扛在我肩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步一顿地夹着她离开了烧烤摊。
沿着巷子往外走,没走出五十米我就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我自己也喝了不少,脑袋晕晕的,扛着她恐怕两个人都要摔。
正好站在巷子中间的一个小路口,我往旁边瞅了一眼,更深的小巷子里有一家速8酒店。我说要不就到速8将就一晚,实在是走不动了。她轻轻嗯了一声。
我费尽力气把她拖到酒店,开了房。进到房里把她搁在床上,她还牢牢拽着我的袖子。
淡黄色的灯光下,她眼神迷离,丰盈的身体扭捏着,嘴里发出嘤嘤的声响。我在床头坐下,她更用力的拉扯我。我也就半推半就趴了下去。
揉捏,撕扯,翻滚,欢叫……这是冰冷城市里两具寂寞的需求互补,这是异地他乡中两个空虚灵魂的心酸互诉。
夜里翻来倒去不能入眠,她盘在我身上,我用力催促她,一次又一次,很刺激,很痛快,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然而,快乐只有那么一瞬间。
清晨,微弱的光线通过白纱帘,我软软靠在床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身边白花花的女人。
我的老天啊,我都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