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不行礼问安，就坐到边上，将未吃好的早膳再补些，看着秦公手中的酒杯，没好气道：“就你这酒量，还是少喝些吧，省得丢人”

“为父的酒量还是不差的，想当初……，算了，知道你不想听。”

秦公悠然自得的啃下口饼，小饮口酒，让青年书生各自吃些，二人倒不客气，口塞手拿后，退到一边，少女则在边上候着。

秦公自顾自的摇起夹杂着银发的头，“不说酒量如何，就说这等悠然自在，也不是常人所能比的。”

少年懒得饮酒，最重要的是没这等心思，于是打量着秦公，苍老的容颜，好似六七十岁老者，半白的银发梳理的齐整，心中埋藏着哀伤，平静道：“看看现在老成什么样，也不知道好好修养，真不知晓我去洛邑后，谁来管你。”

“咱老秦人都关心着呢，怎么也不能让他们担心对不，”秦公似乎颇为得意自己现在模样，至少觉得自个可以明目张胆的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想想在洛邑为质子的时候，那真是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不由地声中带点自信道：“若我不说谁能猜出我的岁数，何况我这不都是为了那一瞬间的辉煌不是，嗯，虽然最后不是很好…”

秦公岁数其实才临近知命之年，依照少年模样，想来年轻时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何况贵族有修行，重养生，当然这养生于秦公是没什么关系，但修为在身总不该是这般苍老，像是平白无故多活了些岁数，若非命元耗空，怎么的也该是英俊潇洒的大叔，而不是个大爷。

关于这点，自从少年知事后不止一次暗暗嘲讽，没那能耐，还不知苟住，非得逞能，也没有什么狗血的仇敌啥的，纯粹是自作自受。

二十年前，玄国冬猎，玄王问及诸国质子，是否一起去清山中溜达溜达，感受下玄国贵族子弟风范。既然玄王都说了，那诸国质子怎么着也得呼应一下，虽说来质子都是国中废弃的王子王孙，但秦公不是，堂堂嫡脉，秦国公子。

秦国为避免诸国灭秦，可谓是想尽一切办法，令诸国都为之拍案叫绝。上上任秦公见中原诸国时不时的望下秦国，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经过数十年的前车之鉴，秦公闭关数旬，翻查典籍，终于返本归元，大彻大悟。

一千五百余年前，大夏立国，因得诸地世族之力，为安抚分化归降的诸国势力，便立规矩，凡是成为封侯以上诸侯的，不得绝其嫡系子嗣，可囚可困，不能杀，凡有违者，诸侯共伐，即贵族之盟。

当时战败的诸国王室得此昭令，既欲求得生机，又能使传承不绝，二话不说，大呼叫好。将庶出势力解散，专心扶持嫡系，待到大夏政权稳固，世族势力越发强大，便又多了一条，贵族犯法由皇室裁决。

后来大夏有过中道衰落，地方势力做大，有野心之辈开始征伐大战，终于有一次，一方强大诸侯攻破弱小诸侯的都城，诸侯下令，屠城三日，那真是一个惨绝人寰，血流成河，杀机弥漫。

杀红眼的士卒冲入宫城中，将小诸侯一脉，城中贵族斩尽杀绝，顺便捣毁宗祀，掘起坟墓，听闻此后小诸侯国中再无一方贵族势力存在。

大夏诸地的诸侯知晓此事后，直感觉心里拔凉拔凉的，万一这等绝祀之事，哪日落到自个头上，以后入了黄泉，怎么见祖宗，以后谁来祭祀自己，不得在地下成为游魂野鬼。

几大诸侯随后就商议着，是该把这诸侯诛杀，杀鸡儆猴，不然这天下指不定那天贵族死绝了，轮到蚁民做主。

大夏贵族派遣精兵良将，区区数月就将愚蠢的诸侯及子嗣斩杀，独独留下幼女，后来许给贵族子弟，就此之后，历经几次暗手，这方诸侯传承算是彻底断绝了。

所以，所谓你有政策，我有对策，莫过如是，保你血脉不绝，但若是自个传承断了，那诸侯可不会手软。

秦公得知此事后，翻遍修行之法，终于得到一门医家功法，凡是修行此功法的，一生只能生一子，此子必是男。

秦公想着，现在还好就我一人，若是多些兄弟，指不定哪天中原诸国看秦国不顺眼，暗中插手秦国传承，搞个兄弟相残，数败俱亡，历史中不乏有这些例子，得赶紧趁着诸国未在意秦国，修行此法。

此后，上上任秦公有一子，即上任秦公，上任秦公有一子，即如今秦公，然后少年就光荣的成为独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至此，中原诸侯算是明白了，秦国已经彻底颓废了，但凡日后遇见，得收着力，别一不小心将秦国公子拍死，惹得一身骚。

由此可见，当时秦公以不过区区三关修为入清山，纯粹是活腻了找死，诸国质子虽然平日里看不起秦公，此刻却是好歹好说，生怕秦公想不开，在里面一命呜呼，秦公犹豫再三，口口应着那便不去了，谁知诸国质子前脚进去，后脚就跟过去。

可惜踏入清山后，还不过半个时辰，遇到狼王领着一群恶狼，打杀了几条，大意之下，被狼王一击直接重伤，若非有钦天司的人出手将其救出清山，秦公小身板绝对入了狼王腹中。

似乎是回忆到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秦公痛饮一口酒，略过后面，想想前面的神威，扬声说道：“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出手，最先扑来的是条白狼，那爪子不是一般的锋利，若是抓在花岗石上，绝对是跟切豆腐没什么两样，我当时看着那气势汹汹的身影，站稳脚跟，动若流星，直接硬解一击，将其爪子震碎，余势不减，又一拳打碎白狼脑袋。”

少年别别嘴，眼中露出讥讽，若是他面对那种情况，只需睁下眼，就能把群狼连带狼王磨成渣，少女在秦公身后也觉得秦公委实弱了些，黛眉如画的脸上露出小酒窝，青年书生站在远处，六识皆通，自能听出秦公话中的虚实，强忍着笑意。

“待我一拳毙杀白狼，边上就是条比白狼大上一圈的黑狼迅猛杀来，那叫一个黝黑，舞着狼爪，张开嘴巴，亮出能咬断寻常铁器的利齿，钩爪锯齿，常人见着肯定呆立当场，任其宰割。”

“我则是一个转身，避过致命一击，继续往前一拳，势如破竹，重重的落在黑狼的脖颈上，咔地一声，黑狼脖颈断裂，应声而亡。”

“你上次不是说，蹲，一拳击碎黑狼喉骨，莫不是斩杀了不止三条，还有其他的。”

“那可能是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同境之间，为父怎么说也算得上天骄人物。”

秦公挥挥手，表示不必在意细节，继续沉醉在回忆中英武的自己中，颇有些骄傲，“黑狼后一条比黑狼又要大上两圈的灰狼扑来，至于为什么狼王麾下怎么是各种狼，这都是昔日大夏的杰作，却说那灰狼这一扑的时机把握的那叫一个好，恰逢我立足未稳之时，当是凶险万分。我不急不忙，跃身而起，如泰山压顶般，一脚踏在灰狼腰间，千斤之力瞬间将其腰骨打得断裂，落在地上，挣扎几下，算是归西了。”

“可惜你余势未落，狼王吐出口气息就直接将你打飞到十余丈外，那叫一个狼狈，真让狼打成狼狈了。”

少年一锤定音，单刀直入将秦公窝囊一面公之于众，铁血无情，不过倒是对秦公能在那等绝境中抱住小命还是表示赞扬，当真无愧是我秦国有史以来命最大的绝顶人物。

少女以常人角度出发，反而认为秦公于战中表现已是上上之资，要知修行与战斗完全不同，尤其是初次的新手，能将平常的五六成发挥出来算是正常了，七八成可算是上等之才。

十成则是天骄之辈，世间少有，可见秦公于常人中不算废材，比之大国王子已是毫不逊色，秦公颓然的神色这才好看些，心里想着当初就不该把事说出去，真是嘴贱，尤其是之后。

玄王在山外一见重伤垂死的秦公，那个紧张无措，寡人好不容易勾心斗角，坐稳王位，屁股都还没将王椅坐热，你就给我惹出这么一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寡人怎么着你了。弄不好，一两个时辰后，洛邑城里就要传我玄王灭绝秦公嫡脉，彻底覆灭秦国，天地良心，他不过是登基之后去秦国闲逛了一下。

当时的秦公卑躬屈膝，一顿阿谀奉承，玄王觉得这秦公不错，便将如今的秦公认作小弟，带他来洛邑作客。

虽说之后忘个一干二净，但好歹不能背上断人宗祀的事吧，一向城府极深的玄王命医道大家赶紧诊治，可谓是慈悲心肠，仁义之至。

所幸秦公有些修行底子，命元破碎，以归元丹修补，虽说不能修复如初，又折损了些寿元，好歹也能像个正常人生活，此事后，玄王特地嘱咐户部在南洛邑修处院子，将秦公从驿馆接去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