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培确实没听清他们的谈话,只是他先入为主,认为这对兄妹是那个废物大伯派回来夺家产的,他看他俩私语,自然觉得是在密谋坏事。
栗浓和阿栋霸着萧侑,在拥云别院优哉游哉,萧培只要看见他俩,脑子里即刻跑出来“鸠占鹊巢”四字。
栗浓仰头和阿栋说话的时候,露出来的是侧脸,那立体度与纵深感,必然是有胡人血统。哦,原来是个小杂/种。
虽说大宇北方拥有胡人血统的人比纯正汉人多得多,但是萧培这种生于被歧视的商户贱籍“杂色之流”却又无匹尊贵的少爷,尊卑、歧视、被歧视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他心中的轻贱之意更浓。本来还警铃大作,现在却认为这俩杂/种,不足为惧。
萧培原本住在京中,逢年过节才回乡祭祖。他于两月前来到拥云别院,起因便是萧侑不知道因何抽风,一手策划了陈米案。萧侑虽已退隐了有三年,可家族生意中暗藏着大量他的势力。萧培他爹萧缜生清除了三年,始终不能处理干净,萧侑动动手指便实施了陈米案,给萧缜生一个小教训。萧家被打击的名誉扫地声名狼藉,还狠出了一回血,才了事。
萧缜生派了萧培来,明面上是修复关系,实际上想要萧培夺权,彻底架空萧侑,可是吧……萧培做的一塌糊涂。
萧培一直在尽力讨好萧侑。可惜萧侑火眼金睛识破他意图,始终不给好脸色。
萧培想在拥云别院人事上插上一笔,想要不知不觉中将拥云别院的大权过渡到自己手上。却不想这一步也推进得格外艰难,不知萧侑对待下人究竟是怎样铁腕管制,萧培的努力毫无进展,就连在萧侑遇刺险些丧命病得几乎失去意识之时,这整座别院,依旧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上下左右,听令且只听令于他。
萧培毫无进展,现在又杀出来一个长孙抢东西。他看着行将就木的瘦小老头,一个头两个大。
萧侑终究对谁都疏离,再亲近也没有身体接触。萧培心想,只有阿栋不同,阿栋那个小杂种加乡巴佬,萧侑却格外亲近他,让他喂药喂饭。也没什么,不过是拿那小子当下人使唤。
萧培来到他榻前,也只是垂首问身体可有好转、饭食进的如何。
萧侑不看他,也不答,一边的婢女回萧培的话,婢女道:“朝食还没用,阿郎不若一起吃些。”
萧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当着萧侑和两个小杂/种一起吃饭,但他没办法,笑眯眯地应了。
他偷偷看了萧侑一眼,萧侑仍旧那个死样子。可下一瞬,萧侑侧头看过来,眼神忽地不同了,柔软还带一点笑意,他甚至吃力地挤出了一丁点笑容。
萧培痴了,愣了片刻才发觉,萧侑的眼神直接穿过自己的身体,落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回头看,阿栋和栗浓正携手走过来,与他擦肩而过,行到萧侑身边。
萧侑的眼神很是盼望地看了男孩一眼,阿栋皱着眉没有动作,女孩立刻俯下身,但也没有抓住萧侑瘦得皮松松垮垮的手臂,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很平淡地说了一句:“爹爹还是没有到。”
萧侑的失落之色难掩,眼里的光噗地熄灭了,动动手指叫他们退下。
阿栋和栗浓便退到屏风外喝粥,萧培已经等在那里。
三个人气氛诡异,谁也不自在,谁也不说话。
萧侑要阿栋侍奉汤药,萧培觉得是在拿他当下人。
萧侑对阿栋温言细语,萧培只觉得是阿栋巧言令色,哄了老人家。
萧侑赏阿栋珍宝玩器,亦觉得是在打发叫花子罢了。
不妨事的,不妨事,他俩不足为惧,自己得沉住气,家产哪里是那么好抢的?这俩人浑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安排些阴招总有败露的风险,容易伤到自己。
再说,父亲快要到了,父亲来了,一起迎刃而解。
他心中毛躁,所以更要克制冷静。
萧培拼命安抚自己,捏勺柄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心里一排迷茫,他已经意识到了萧侑的态度很不对,不可避免地沉不住气。他其实只有十三岁,比栗浓还要小。萧侑的眼神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那样的眼神,单单是盼望废物大伯出现吗?萧侑,从没那样看过他的父亲呀!他一直都在刁难父亲,甚至还一手策划了陈米案给父亲添堵;知道父亲要来,也没有丝毫喜色,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都说爱屋及乌,是因为喜欢大伯父才对他一点都不出色的儿女格外疼宠吗?
萧培越想越慌。他沉了一口气,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极可怕的想法……难道是萧侑发现捅他的刺客是父亲派来的了?
萧培背心出来一层冷汗。
陈米案曝光之后,来胜州杀萧侑的、去京城杀萧缜生的刺客不计其数,个个以为自己替□□道。萧缜生险些丧命,心生毒计,派出杀手假扮成刺客,混在游侠流民堆里,想要杀死萧侑。
萧侑添了两倍护院的人数,却还是被一个杀手冲破层层封锁,杀到了眼前来。亏得他身边的婢仆都拼死护主,只是中了一刀,若不然,他大有可能被剁成肉酱。
那杀手被制服后,当即饮毒自尽。萧侑由此起了疑心,彻查刺客的幕后之人,不过战时消息闭塞,并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