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年只微笑道:“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
宋与年唤了人来去长公主府誊帖子,等了不多时,派去的人还没回来,郭伯江进来报了一句:“殿下,有个齐王府的女婢来送东西。”
宋与年笑容收敛,淡淡道:“让她去正厅。”而后向栗浓一颔首:“失陪了。”
顾嘉树神色也很不对,栗浓看了一眼顾嘉树,顾嘉树硬挤出一个笑容。栗浓忆起上次见齐王的情形,齐王和顾嘉树不太对付,顾嘉树却和漳王交好,好到了公开一起打马球的地步,那么齐王和漳王的关系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没猜错。
过了半晌,只听见前堂传来一阵骂声,中气太足,一听就是郭伯江。栗浓探了探头,见宋与年顺着游廊正向这边走,后面跟着两个人,郭伯江仍在骂骂咧咧,另一个是别院的婢女,捧着装有湖色马球服的托盘。
顾嘉树一见马球服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中秋十五宫中马球赛,齐王殿下亲自着人给你送衣裳来了?”
今上痴迷击鞠。其实今上痴迷的东西太多太多,但都因为谏官约束,必须克制收敛,偏偏击鞠一项,是有正当理由的。本朝开国皇帝盛德皇曾说过,击鞠乃‘用兵之技’。大宇男儿俱擅击鞠,是因为击鞠乃‘军中戏’,习击鞠,亦是精进骑术,届时起战,直接便可披挂上阵。
这个理由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击鞠就成了今上唯一不被压抑的嗜好,是以,今上在马球上展现的热情简直疯狂,兴修禁苑球场所费不赀,养了逾百人的马球高手,平日球赛不歇,每逢节日还要召集一班儿孙子侄在禁苑球场内连赛数场。
宋与年不好这口,也不得不勤加习练,精于此道。说实在的,他的文采武功大多数都是被他爹逼出来的,毕竟他爹骂起人来,比顾临川打人还可怕。
这不,今年八月十五,又有一场大赛。
宋与年向顾嘉树笑了一笑:“七哥正是负责此事。”
齐王行七,正是漳王七哥。
顾嘉树笑道:“齐王殿下可堪大任,难为他找到这里来。”
若要送,怎么不送到漳王府中去?宋与年的‘闲来别无事’特地装点得普通至极,躲在闲来别无事,分明是在明避世之志。
而齐王此举,无非是告诉他,躲不掉的。
没有清静处。
漳王半晌只说出来一句:“七哥素来热心。”
顾嘉树没说什么,郭伯江那个大嗓门暴脾气炸了:“方才来的那个齐王府贱蹄子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看了半日,连她鼻孔里几根鼻毛都数了个清楚,还就是不知道她眼睛长得什么样!殿下放任这种人到咱们头上拉屎,是可忍孰还不可忍呢!”
宋与年疲惫一笑,叹气道:“何苦为难她。”
何止是憋屈,宋与年一个亲王,被一个婢女轻慢,末了还叫小厮拿了半吊钱给她,笑眯眯道:“拿去买果子吃吧。”
!怎么能忍!
可宋与年素来只求无病无灾,若要他选,还真不想去打那场马球,打得好了不是,打得不好还要被父皇骂。
郭伯江被噎得没有话说,气呼呼地去找吕少阳打架。吕少阳就蹲在杏树下津津有味吃果干,大耗子似的咔吃咔吃,观望着这边的情况。因早已司空见惯,故而没有什么反应,郭伯江二话不说,过去便踹了他一脚,吕少阳小心地将果干收到荷包中,跳起来给了郭伯江一拳。
吕少阳三两下撂倒了郭伯江,一抖身上沾上的草叶,奔过来,道:“殿下,是时候用饭了。”
“咱们该吃饭了”类似于一句逐客令,栗浓看了眼天色,此时用饭有些早,她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宋与年道:“今日便不在这边用饭了。”对顾嘉树道:“我要回漳王府,与你们同路走一段吧。”
闲来别无事是个避世之地,宋与年在这里消日子,但到了晚上,还是要宿在王府中。王府人多眼杂,他不回府不成,回了府,一举一动,便都落在人家眼里了。
宋与年嘱咐人套马更衣,吕少阳略有不忍,劝了一句:“殿下还是用一些吧,到了那边……总吃不好。”
顾嘉树揉了揉眉心,越看那湖蓝球衣越不痛快,只因为齐王一个举动,弄得大家伙都不高兴。
栗浓忽地敏锐起来,她在公府中过毒,虽说现在情况不同了,但吃饭永远战战兢兢,难不成?
天呐,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顾嘉树混不吝的性子上来,一拍漳王肩膀,对漳王道:“不在这吃,也不回府吃,咱们喝酒去!”
宋与年仍旧摇头婉拒,道:“改日吧,阿苍。”
栗浓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袖,神色认真道:“不改日,就今日,我们喝酒去!”
席若泽微微有些放空地走在街上。顾临川的警告还在耳边,顾临川说的什么‘后不后悔不是紧要,只怕代价沉重,根本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