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去结扎的几户，是因为那几家已经生过两胎准备生第三胎的，属于严重违反计生政策。他实际上对村民的保护更多。

县纪委领导看到了新村的工作成绩和村干部的不容易，调查的最终结果是安慰和鼓励。当然，批评也是少不了的，关于村干部接待乡领导的问题，村、乡干部一起作了深刻检讨。

而一鸣在叙述工作的过程中清晰地发现，支书这个活，不能干。

“自从当上队长，到支书，我的家就成了办公室，村民有事随时来找，半夜三更也来，有时早上四五点也来。我们一家人的生活都被打乱。”

一鸣满怀对家人的愧疚。

“我们这些村干部付出再多村民都认为是应该的，没人说你好，一件事得罪了，那就不得了了，哪怕是他们想不通的问题，也归罪在支书头上，其他的干部基本上没人去找。

大家都忙着赚钱，我不知道图了个啥！太累了，这个村支书，我不干了。”

纪委领导看他神情黯淡，情绪和思想变化很大，他知道，支书想撂挑子也是普遍现象。有那功夫多干点自家果园里的活一年挣的钱比工资多多了。谁愿意干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领导笑着说：“咋？想做逃兵？我看你不像啊！农村工作确实普遍存在这些问题，来调查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数。

像你们这种偏僻的小村，除了有三百来亩地可以给村民承包，也没啥资源，能到哪去。你们的工作做得不错，县领导们会支持你们的，放心，继续加油干啊！”

可是现在，村民们不问青红皂白，不搞清楚情况，就私自暗地里下毒手泄愤，这让一鸣的心更是彻骨的寒冷。

面对一鸣的诉苦，崇文沉默了一阵，他抬眼坚定地看着一鸣：“做村干部就当是积德吧，谁让你有这个能力呢。”

一鸣低头不语。

崇文继续说：“树毁了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一鸣抬头盯紧了老村长的脸。这位智慧的老人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他又有了什么奇妙的绝招？

面对一鸣期待的眼神，崇文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种的果子，品种越新越赚钱？”

“是，但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去试新品种，都愿意让别人冒风险，带路。”一鸣很肯定老队长的意见。

“既然知道新品种在前几年一定是赚钱的，为啥自己不先走？”

“老队长，你有啥想法？”

“你那些树挖了也好，这又是一个转变品种的好时机。我了解过了，李子和葡萄在咱这里也很适合。

那李子可不是咱国内普通的李子，是美国的黑李子，目前国内这种水果只有进口的，价格非常高，要三十多块钱一斤。

县农技站的老袁说引进的这个品种技术已经很成熟。我已经联系好了，准备把一部分果树换成李子和葡萄，你要不要一起种？”崇文投过去胸有成竹的眼神。

“行啊，老村长，还是老规矩，我跟你！”一鸣的眼睛活泛过来，心中的乌云立刻消散。

“县农技站站长特别支持果农，都已经准备好啦，他们派人亲自来咱果园进行技术指导！”崇文的嘴唇像用力一闭，作出很努力的样子，他满怀信心。

他这表情和眼神有最强的鼓舞的力量，坚定了一鸣的意志。

一鸣心情顿时大好，如果不是树被毁，他还舍不得这些果树、下不了转品种的决心。福祸相依啊！

这是1993年。

高考放榜了，崇文的孙女小雪高中榜首，被北京一所名校录取！她选择了自己热爱的医学专业，将来做一个名医。

同时考上大学的，还有村里贵琴的儿子张勇，考上了东北的一所名校，这小子立志要从事国家的航海事业。没见过海的孩子，对大海无限向往。

崇文激动得眼里闪着泪花：“好啊，好啊！孩子们有志气！”他马上安排儿子：“赶紧的，给家里装上电话，咱妮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念书，得常跟家里联系！”

自从装上了电话，崇文家更是村里的信息中心。在外读书的，打工的，想和家里联系都是先把电话打到老队长家，由老队长去通知家里人，约定个时间再打过来。

考上大学的飞离了小村，没有考上大学的也不甘做井底之蛙，有龙龙和阿芳这对打工楷模，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更积极，能挣钱不说，说不定也能带回个好媳妇。

秋收后，打工潮又起。女孩子们大都不走远，就去省城，有的进了服装厂，有的做饭店服务员，有的跟着家里的亲戚去了沿海城市，进工厂，或者酒楼饭店。

男孩子选择更多，可以进工厂，还可以上工地，或者做装修，甚至自己创业。

前两年跟着鸿伟去做室内装修的小伙子，有一个已经在省城开了自己的装修公司，业务繁忙，春节都没有回来。

出门前，家人们带着担忧和期待，千言万语都浓缩成一句话：“到那儿给人家好好干，别偷懒，别犯事儿。过年早点回来。”

想了想，奶奶又补充一句：“出门别怕吃亏，吃小亏是占大便宜，占小便宜是吃大亏。吃点小亏能保平安。出门在外别逞强。”

带着家人的嘱托和期待，怀揣着自己的梦想，年轻人们出发了。

长发的儿子林林和小海这两对小夫妻也跟着打工的队伍出发了。听说广东那边的工厂工资高，他们跟着几个老乡一起，直奔广州。

第一次出远门的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一路趴在窗口往外看。火车先是往东穿过了黄土高原，经过了太行山区，又拐向南，穿过了一段平原，再往南基本都是山区。

小海忍不住说：“原来咱老家是少有的平原呀，比这些山区可好多了。看这地难种的，这些庄稼卖不了多少钱哦，肯定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