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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避难所(2)

他们把一天当作两天用,把全部热情和汗水都倾注在这土地上,从早到晚,他们带上干粮吃喝都在地里,每一分钟都不浪费。

到了晚上还不肯休息,要么在油灯下维修擦磨农具,要么就编草帽草席之类的易耗用品。有果前半夜色有半个月亮爬上来,能模模糊糊照出人影,他们也会拿起锄具去地里继续干活,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又精神十足。他们有使不完的力气,永远不知疲倦。

晚上干活让崇文感到非常新奇和有趣,他喜欢那样的夜晚,特别是满月的时候,圆圆的明月挂在天上,像给他们打起的大灯,明晃晃地照着大地,照着地里劳动的人们,月光像梦一样凉凉的,静静的,朦胧而优美,他心里涌出从来没有过的悲壮感。

崇文手上磨出了血泡,他缠上布条接着干。血痂脱了,慢慢变成了一层茧,茧子由薄变厚,使他的手更耐磨,更能胜任体力劳动。

皮肤晒黑了,瘦了,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已经开出了近二十亩地,身体越来越结实,他越来越自信,他相信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他有力量,有头脑,有成就感,成就感就是幸福感。

他不去想前面的路有多长,是否充满荆棘,他相信,汗水是可以给他还来光明的。

所有的节日他们也只是口头上互相祝贺一下,家里添不添酒肉是小事,连春节这样的大节他们也是以拜祖先和神仙为主,吃饭穿衣和平时并没有明显区别。这种苦他们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他们正在光明大道上奔跑,这就够了,个人享受可以暂时都撂在一边。

到迎春花开的时候,连崇文这样的少年书生在满仓和长发的帮助下都开出了能打足够的粮食的土地。在下种之前,人均拥有可耕种土地——五亩,这是多么喜人的劳动成果!

到了播种季节,崇文忙完了自家的地就和满仓长发他们去崖上打短工。

通过双手的劳动,他已经切实地体会到和书本完全不同的收获。书本上收获的是精神财富,通过劳动收获的是切实的利益,这利益是人活着的根本,让他心里无比踏实。

淑英则带着弟弟妹妹在家里侍弄菜地、养鸡和做家务。崇文感觉到,这就是真正的生活。

庄稼长势真好啊,崇文看着花生钻出土来,一天天往高的窜,又开出黄灿灿的小花,心里是无限的满足,他感觉不到苦和累,土地上的劳作使他的身体一天天结实起来,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男孩了。

只是一直没有收到爹娘的回信,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有针在他心上扎几下,疼上好一阵子。

花生丰收了,首战告捷!崇文激动得想跪下亲吻大地!

土地就是财富,土地就是生命,土地就是一切!

冷硬的日子似乎已经成为过去。

根据最有经验的长工们的意见,马上又种下了玉米和黄豆,等待秋天的丰收。

真是风水宝地啊,种什么长什么,那绿得流油的庄稼在阳光的照耀下呼呼呼地直往上冒,看一眼就高兴死个人!

一有空,崇文和满仓他们就走到崖坡上面往下看,仿佛他们是三军统帅,欣赏着崖下整齐的队伍,检阅这属于他们的千军万马,真长精神!

久违的幸福感又回来了。幸福快乐是打破黑暗的利器,给人希望和力量!

崇文想好了,秋收一过,他就回去老家把爹娘和爷爷奶奶接过来。听说日本鬼子要打过黄河进入陕西,可就是过不了黄河这一关,这一段黄河极其凶险,潼关还有咱们的军队死死把守着,固若金汤!

崇文感动得差点掉泪了:黄河,才是陕西人真正的保护神!她也庇护着怀抱中所有的人民,不仅给了我们一个安全、温暖、幸福的家,更给了我们坚定的信心和无限希望!

我要在这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崇文在心里呐喊着。

在肥沃土壤的滋养下,玉米开始汩汩灌浆、黄豆奋力鼓起,团圆的梦就要实现了。

可是,他高兴得有点早了。

立秋过去没多久,天下起了雨。下雨天是农民的假期,没什么不好。

没想到,这假期却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不大不小,缠缠绵绵,像个哭哭啼啼的怨妇,每天小雨中雨轮着来,下一下歇一歇,再接着下,无休无止。

这种雨看似温和乖巧,却目标坚定,相当执著,没有仁慈之心,它不急不慢地日夜飘着洒着,每一滴都充分渗进土壤,直到把田地变成沼泽仍不罢休。

十天过去了,雨还没有停。

二十天过去了,雨还在下。

一个月过去了……

太阳被云层囚禁着,不肯放出来,让人恼怒,让人发狂。

崇文冒着雨去最近的一块地里想掰回一点玉米,却发现玉米杆东倒西歪,根部已经腐烂,棒子也跟着腐烂发霉。黄豆却已经成了豆芽。

全废了。

崇文再次感受到旱灾时候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老天爷开玩笑似地把庄稼全部毁掉,而自己再次陷入无助的绝望之中。

他多么想把天上那层灰云劈开,把太阳放出来。

在坡上听到几个当地居民聊天,崇文才知道,这冰凉的秋雨是惯例,几乎每年秋天都有,只是时间长短不一,往年下几天到十来天不等,今年下的时间实在是太长、雨量太大了。可是奇怪的是,崖上的庄稼并没有黄河滩地淹的厉害。

冷冷的秋雨打在崇文心头,他一天天烦躁不安起来,天灾的恶梦为什么总也摆脱不了?

无事可做,每天下午,男人们就到谢伯伯家里聊天解闷,最关键是寻主意。要不然这日子总虚虚的让人心里不踏实。谢伯伯是他们的倾诉对象,是他们的指路明灯,是他们的精神依靠。

谢伯伯解释说,这雨是入冬的前奏,和冷空气的路线以及关中地区的地形有关。南边的秦岭挡住了南下的冷气流,冷暖气流在这山前的平原地带一旦展开拉锯战,就会形成连阴雨天气。

而黄河滩地本身水位浅,更容易形成涝灾。

崇文怀疑这里是否适合居住,谢伯伯的意见是坚持下去,没有哪个地方会一直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