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一天，一封意外的信送到崇文手里。是在外躲了十来年的大贵！

大贵当年带着春喜逃到了高阳市郊外一个移民村，在那里住了下来，在土改的过程中也分到了地，同时靠着自己的手艺，两口子在农闲时为市民们做家具，修家具，装修房屋。

他手里有了一些积蓄，想要做点事。至于做什么事，他说回来后面谈。

看来大贵对自己的计划已经胸有成竹了。他的家离新村有八十多里路。

盼了十几年，李叔叔心里缺着的那一块终于补上了。崇文跑去李叔叔家祝贺，还没开口说话，李叔叔一把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高兴得像个孩子，他胡子颤抖着，“大贵要回来了！大贵要回来了！”他们面对面傻笑着，“好！好！”李叔叔激动得再也找不出别的话。

崇文和李叔叔一家小心地保守着这失而复得的秘密，心里一天到晚像飞着几百只蝴蝶，他们焦急而喜悦地等待着。凭直觉，崇文知道大贵一定会带回重大秘密。

大贵在一个晚上进了家门。父子重逢，大贵叫了一声“爹！娘！”就往地上跪，他要为这十来年的不辞而别、和让家人的提心吊胆而忏悔。

爹赶忙扶起儿子，满眼慈爱地看着大贵，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看到儿子的这一瞬间，老人心里的迷惘和痛苦都消失了。

大贵比年轻时略瘦，成熟多了，容光焕发，精神十足，更有男人味，帅！爹娘怎么也看不够，他们笑着，眼里含着泪。

那晚，李叔叔家的油灯亮到了东方发白才熄灭。

睡了整整一天，晚饭后大贵来到崇文家。

崇文又惊又喜，大贵的模样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他亲热地拉着大贵到屋里坐下。

顾不上喝口茶，大贵把他这些年的经历匆匆说了一遍。崇文搓着两个大手笑着：“好！好！说说你要做的事吧。”

关好了门，大贵把计划和盘托出。崇文听完一拍大腿：“好！我筹划的就是这个！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第三天一早，崇文把大贵带到社员大会的现场，人们一眼就认出了他，围上来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大贵满面笑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回答着同样的问题。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笑容。大贵的回归给死水一样的小村带来了欢乐的小浪花。

崇文安排好了这一天的农活，大家扛着锄头上地去了，留下几个最信任的弟兄。

神秘的小会开始了。

崇文首先强调了纪律：事情非同小可，大家必须严格保密，否则以后就不是兄弟！大家纷纷表了态，这奇怪的开场白立刻激起了大家强烈的好奇心，大家的心急切起来。

崇文压低了声音，把大贵往身边拉了拉，“大贵是咱们最可靠的兄弟，他能帮助咱闯出一条致富路，他的是想法和我一样，上次我已经和大伙儿说过。大家愿意一起冒险吗？”

“愿意！这穷日子过的没盼头，说吧！”

“我是穷怕了，你放心！”

“再不想想法子又得饿死人了，放心吧！”

几个凳子很自觉地拉了过来，几张热切的脸一齐凑了过来，聚在崇文和大贵周围，彼此能听到对方真诚的心跳。

“这些年大贵在高阳市做家具，积累了不错的人脉关系，那些单位小区的居民需要农家蛋和鸡鸭给老人孕妇孩子还有病人补身体，咱们村的鸡蛋和鸡鸭由大贵带到城里去卖，大贵你说说。”

几个人立刻睁大了惊喜的眼睛，目光齐刷刷射向大贵。

大贵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愿意做这个事呢，一是城里朋友们需要，家里的孕妇产妇老人孩子都很需要补品，病人更不用说了，靠肉票蛋票供应又远远不够，他们自己又没有门路去买。

二是咱农村人也需要赚点钱贴补家用。这事对大家来说都有好处，他们绝不会去举报，所以我愿意冒这个险。”

所有人顿时兴奋起来。

“上次咱开小会的时候我也是在想这个事，当时是想冒险自己去城里卖，现在有大贵来组织销售，咱就不用费心自己跑去城里冒险了。”崇文的眼神坚定又热烈，给所有人鼓舞的力量。

大贵把流程和价钱告诉了大家，包括在城里的销售价。这次走他就要带一批鸡鸭和蛋，钱下次回来付给大家。他三四天必定会返回村里。

一群人激动得两眼放光，脸色潮红，巴不得能和大贵一起去！可是人多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工作人员抓住，得听大贵的。

共同的秘密，共同的事业使他们的心靠得更近。回到地里干活时村民们好像换了个人，虽然还是那么瘦，可内心的喜悦使脸上都带着红光，再也没有磨洋工的情况。

他们把消息悄悄传达给了每一个村民。

有了盼头，谁都愿意多干点活，多贡献一份力量。

几个人带动了全村人的劳动热情，人们共同奔向一个危险又使人激动的目标，一起冒险做事使他们回到了儿时一起玩游戏偷黄瓜时的情景。

村民们手里慢慢攒了点小钱，心里踏实起来，灰暗的心亮堂起来，像蔫得发干的菜秧子浇了水施了肥，支棱着叶子抖擞起精神来了。

晚上出去偷东西的人基本上没有了，村民们上工劳动的时候精神十足，休息的时候嘻嘻哈哈地打闹着，用粗口表示着豪放而野蛮的亲热，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

这种情景好几年都不见了，崇文脸上也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迈出这大胆的一步他觉得有种偷机的痛快，可他心里的十五只桶老有一个悬着，万一大贵被抓了怎么办？

多年以来，大贵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经验丰富。做这种小生意，他隐藏得很好。他总是在天黑后或者天亮前就赶回高阳郊区的家，白天休息，晚上把鸡蛋鸭蛋送到市民们家里。鸡和鸭的长嘴和翅膀都绑上，保证它们在路上不出声。

他熟练地躲避着检查人员，频繁地往返于高阳市和新村，村里的供应不能满足他的时候，他就去附近熟悉的村子去找他干过活的可靠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