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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风眼(3)

一夜之间村里的小媳妇不见了好几个,这让妇女主任感觉到了很大压力,没想到打草惊了蛇,都跑光了,局面失控了。

强行拉到医院做手术的愚蠢行为让村民们极度厌恶,憎恨。

该来的都躲起来了,不该来的却来了,那个没有生育能力的柱子主动来找她,要求他自己结扎,好领取那七十块钱的补贴。

妇女主任一听就笑得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柱子,你小子脑子真够用的,还说你老实。你天生就是个阉掉的猪娃,还用结扎?”

柱子瞪着眼睛说:“反正做个手术国家就有补贴给的,村干部可以去申请的。”妇女主任轻蔑地斜了他一眼:“做手术这事你还挺积极,也好,你去做个手术,准保能解决生育能力的问题!”

弄得柱子个大红脸,扭头就走了。主任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说“想得美!”

崇文遇到妇女主任的时候,不无担忧地说:“主任呀,我看那些跑掉的媳妇们就不要去追了,罚点款算了,唉,都怪可怜的。罚款数额参考一下外村的就好。”

主任一听,眼珠转了几转,露出惊喜的神情,她的心眼立刻活泛起来。

她忙答应:“太好了,队长真是不一般,有魅力,有头脑!具体罚款的数额我也考虑考虑。”她拿出了极其真诚的笑容,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当晚妇女主任就跑去正娃家一起商量罚款的数额,只要有钱的地方,就有操作空间,还能体现她作为领导的威风,这样更能激发她工作的积极性。

其实她也听说了,附近那些大队的罚款的数额是四百到八百,要看是第几胎。“那么,咱新村就定在第二胎四百五,第三胎六百?”

正娃笑着哼了一声,抽了一口烟,悠悠地说:“别太老实了,按照要上交的标准收罚款的话,咱有啥好处?那点罚款奖金有屁用!你不看咱拉个人去医院有多辛苦。”

经过正娃的点拨,妇女主任突然醒悟了,脸上露出佩服的笑容,“正娃脑子好用。”

最终,新村的超生罚款标准定为:超生第一胎罚五百,第二胎七百。

消息一传出,逃出去的媳妇们陆续回来了,主任算了一下人数,满意地笑了。还有交不起罚款的两个媳妇仍然没有回来。其中一个是小波媳妇。

贫困户小波娶的是七十多里外的一个山东村的媳妇,家里的情况比小波家好一些,算是正常贫穷的家庭,但小波的外表弥补了家境的不足,使得婚姻实现了整体平衡。

已经怀孕的媳妇小改只能把四岁的儿子和丈夫丢在家里,住回娘家躲着。娘不在了,爹和四弟一家四口住在一起。

小波每天下地干活得带着儿子,干活回来累得全身散了架也得做饭,秋收比夏收还要累,小波的日子苦不堪言,可是他得忍着,为了孩子能顺利生下来,他什么苦都能吃。

小改知道不该回娘家长住,所以她更卖力地帮着弟弟家干活,弟弟和媳妇对她还算客气。玉米黄豆和花生都收完了,小改就帮着剥花生种子,总之不能闲下来,成了吃闲饭的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天气也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小改的肚子大起来,产期是年后的阴历二月,再咬牙熬一熬就过去了。

小改心里有点担心,这个年怎么过呢?按照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这话弟弟和弟媳已经说过几遍。

小波也不放心媳妇,媳妇在娘家住了两个多月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儿子也整天吵着要妈妈,一到晚上就哭闹,他总是用一句话来安慰儿子:“小宝乖,庄稼收完咱就去找妈妈。”

过完腊八节,他带了两瓶酒,两包点心,媳妇的棉衣棉裤之类的,带上兴奋得在炕上蹦达了几个晚上的儿子去了丈人家。

一进大门,儿子就大声喊:“妈妈!妈妈!”

妻弟从房间迎了出来,一边接礼物一边把父子俩让进屋。进了屋儿子跑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妈妈,只看到姥爷和舅妈在围着火炉剥花生。

见他们来,屋里的人只是嘴上招呼着,并没有起身。舅舅接他们进了屋又坐下来继续剥花生。

儿子失望又迷惑的小眼睛看看姥爷爷,看看舅舅,再看看爸爸。这才发现舅舅的神色不太对劲,是不是舅舅看到他们来不高兴?

儿子不安地依偎在爸爸身边,气氛尴尬起来。

小波先开了口:“小改呢?她去哪儿了?”

犹豫了一下,老丈人低下头边剥花生边说:“在旧院儿里,俺这儿有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对娘家不好。”

儿子立刻高兴起来,拉着爸爸的手使劲往外拖。小波心却沉了下来,他强挤出点笑容说,“那我过去看看。”父子俩在老丈人复杂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老院是以前小改家借住的队上的旧房子,太破了,下雨漏雨,刮风漏风,破屋里面随着外面的天气而变化。两年前小改爹向生产队申请了宅基地,借钱盖了三间不那么高大的瓦房。

一听到小改在老院儿,小波的心猛地抽紧了,那破房子还能住人吗?一出丈人家的院子,他大步流星地向村子另一头的老院走去。儿子一路小跑地紧跟着,忽而跑快几步赶到爸爸前面,时不时地催爸爸:“快点!快点!”

看着儿子欢快急切的样子,小波脚底下更快了。

一进老院儿,儿子就高声喊:“妈妈!妈妈!”小改出现在屋门口,儿子冲过去扑进妈妈怀里,张着小嘴哈哈哈地笑。

惊喜的小改紧抱着儿子,“唉呀,小宝来了!”这两个月她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她想象不出一个大男人怎样一边收庄稼一边照顾儿子。

看到丈夫,小改满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委屈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总算是见到亲人了!

小波站在门口也想掉泪了。当他看到外墙掉渣,随时都会趴倒的破屋子时,心就像被放进油锅里。这房子和家里的牲口房有什么区别?媳妇竟然受着这样的罪,就算是条狗,大冬天也会叫进有火炉的房间暖一暖吧。

面对极度隐忍的媳妇,小波的心里充满愧疚,让媳妇受罪他受刑。

他心里是深深的歉疚,他觉得他是罪人,他恨狠心的丈人一家,更恨他自己。

屋子里黑乎乎的,大白天也是什么都看不大清。站了一阵子小波才看清了屋里的摆设。

屋里和屋外一样冷,没有火炉。空空的屋子只有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笨重的破旧木板用烂砖头撑着,木板上放着两个旧碗,一双筷子。木板旁边放着一摞四个砖头算是凳子。屋子中间拉了一条细绳子,上面搭着个毛巾。没有凳子,没有其他任何家具。

外面的冷风一吹,窗户上的塑料纸就清脆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屋角漏风漏雨的地方用旧塑料纸和报纸订了一下,屋里的寒风比屋外小了很多。现在已经是数九寒天,气温在零下十度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