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肮脏的夜晚,每一个夜晚都是这么肮脏。
小丫挣脱小冷的怀抱,她坐了一晚上,偶尔她也会看一眼熟睡的小冷,更多的时候她在想一句话。
“丫头,来钱快,你只要把腿分开……”这是一个老女人对小丫说的。
小丫厌倦了和野狗抢食的生活,每一个女孩长大时都渴望穿着华美的衣裳在桃树下舞蹈,花瓣簌簌落在身上。
拂晓的时候小丫蹑手蹑脚走出了家门,那个花环掉在地上,最终被碾作微尘。
小冷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之后花环被碾作微尘。
小冷捡起了花环,他发疯一般寻找小丫,如果他往城内一座挤满了莺莺燕燕的破房子看去,他一定会看见有个女孩在流泪。
“或许她当娼妓去了。”一个猥琐乞丐嘿嘿地笑。
小冷一拳把他打翻在污泥里,猥琐乞丐连连告饶,没人不怕小冷的拳头。
“我看见小丫往西边走了,有个女人接走了她,小丫是巴阳人,或许是她的家人来接她了。”一个老乞丐说道,他起夜的时候见到了人,也没有注意,以为也是起夜的人。
小冷把一张席子和一堆破布都给了老乞丐,老乞丐感激涕零。这张席子是小冷和小丫的床,他们曾在席子上打滚,偶尔也幻想明天。
“如果小丫回来,你告诉她就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小冷告别了老乞丐,他左手拿着花环,右手拿着木棒,走出了武陵。
这是小冷第一次走出武陵,他按照老乞丐指的方向,在日落的时候往西走去,走后走进了太阳。
小冷走过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入夜的时候趴在一颗桃树下睡着了,他梦见他和小丫在桃树下有了个家。
小冷走过开满了鸡冠花的农舍,伏在爬满牵牛花的柴扉上讨了口水喝,他看着农舍炊烟袅袅,农妇问他要不要吃饭,他放下水瓢落荒而逃。
小冷走过铺满野菊花的山岗,远方有一株火红的柿子树,他欣喜地爬上柿子树,吃得肚儿圆圆。
小冷走过落满雪花的原野,眼里氤氲着泪花。
小冷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他找遍了武陵和巴阳,老乞丐说小丫没回来过。
小冷心灰意冷,他走出武陵,朝着江城走出,他想去找江侯,说不定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小丫就回来了?
一个乞丐想要拜托乞丐这个身份只有两条路,女乞丐分开双腿当娼妓,男乞丐拿上刀剑从军。
一串从武陵绵延到江城的脚印,无声地诉说少年的坚韧。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大,江望舒忧心忡忡地策马出江城,他亲自去查看各地的灾情。
江望舒与小冷擦肩而过,小冷不认识江侯。
江望舒调转马头,不足以蔽体的衣物下是挺拔的脊梁。江望舒追上凌寒,手心摊着三枚枳刀。三枚枳刀不多,也不少,足够少年郎置办一身保暖衣物,再捱过这个冬天。
小冷没接,他不想再当个乞丐。
“你是何人?去往何地?要做什么?”江望舒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孤儿,无名无姓无氏,去江城,找江侯,从军。”小冷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如果是春天,江望舒会看见小冷用桃花编织花环;如果是夏天,江望舒会看见小冷用牵牛花编织花环;如果是秋天,江望舒会看见小冷用菊花编织花环。
可惜是冬天,雪花在小冷手心融化。
“我就是江侯。”江望舒想起了当年他也是这样。
“你当真是江侯?”小冷对江望舒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声音。
“我也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江望舒搀扶起小冷,教诲道,“不能决定的是出身,可以改变的是命运。”
“江侯,请允许我从军。”小冷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留下一个雪窝。
“好。”江望舒一把扶起小冷,小冷眼里闪烁着希冀的泪花,江望舒又如何忍心拒绝?
“请江侯赐我名字。”小冷觉得自己有些贪心,哪一个孩子没有贪心过呢?小冷是乞丐出身,连个名字都是奢望。
天寒,落雪,天与地之间寂寥一片,唯有腊梅向雪凌寒独自开。江望舒折了一束梅花,放到小冷手上,说道今以后,你叫凌寒。”
小冷,现在该叫凌寒了,他手捧一束寒梅,用手背抹去脸上泪花。原来冬天除了雪花和泪花,还有梅花。
凌寒,向雪凌寒独自开的凌寒。
凌寒跟随江望舒走遍四座城邑和数十僻里,他亲眼见证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江侯是如何爱民如子,黎民又是如何敬仰他。
下层黎民看上层贵胄时只有三种眼神,一种是畏惧,一种是憎恨,一种是尊敬。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凌寒开始在军营习武,他不喜欢刀,不喜欢剑,只喜欢枪。
一杆枪,一个人。
綦国新任大司马郝萌大败祁子后兵临巴阳,江望舒奉命领军讨伐郝萌,年轻的江州军部将凌寒和新任巴阳大夫兰戈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