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阖眼低头的夏英哲,错过身后令人惊诧的画面。
沐浴光辉的安博明,至始至终都睁着双目,在他眼中闪烁的焰光远远胜于人造灯管散发的劣质光源。那光炽热而耀眼,好似他体内真有一团熊熊燃烧,永不休止的烈火,争先恐后地试图钻出他的身体。
车头即将撞上路标的那刹,林中狂风大作,隔着眼皮感受到外界变化,夏英哲立即睁眼。
面前突然白花花一片,他心一颤,急忙在撞到白墙前猛地刹车。
喘着粗气再看四周,哪里还是渺无人烟的山路,分明已是邢图县的吕宅后院,远远的就能看到高出院墙的老柳树。
无风无雨的夜,它的万千道柳条却在幽幽飘动,窣窣低语着。
呜,呜,呜。
不真切的风声仿佛谁悲戚不甘的啼哭,无时不刻萦绕在上空。
这是直接穿过阵眼,反过来直达贼窝了?
对处境一时接受无能,夏英哲熄火松开方向盘,有些发懵的靠着椅背。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大胆了。
借用阵眼反向穿梭,连他这一受过训练的阴阳师都不敢轻易尝试。
再瞅一眼泰然自若的安博明,显然是明白自己指路的后果。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夏英哲不会绕弯子费心思的试探,在对方下车前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变得很不一样了,安博明。过去的你,连车开快点都会一脸惨淡,无法适应的。
当年车祸给这孩子带来的阴影可是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刚从医院出来时,安博明甚至抗拒坐任何交通工具,每次送人去医院复健,他只能等对方睡着再偷偷接送。
像刚才那般果敢,甚至能称为冲动的做法,与做事缩手缩脚,自我闭塞的安博明简直天壤之别。
安博明正欲推门,手搭在硬皮革包裹的把手旁。偏头视线与人交汇后他神色未变,只理所当然的反问。
你又怎么知道,我到底是变了,还只不过是你一直不曾了解我的另外一面。就像你。
自己欺骗人在前的夏英哲无奈,顿时语塞,心里不是滋味地跟着下车。
诡异的是,据任雪珍说片场死好几个人,而发生了这般大事理应会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
可当下环顾祠堂四周,不仅没有人看护守地,死气沉沉一片寂静,别说人,就连飞鸟蚊虫之类的生物都不见踪影。
那又是谁设下阵法要拖住他们,目的为何?
一往直前的安博明顾虑没有那么多,先夏英哲一步走向了祠堂前院。
他相信并依赖自己的眼睛,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片区域如今到底有多干净。他感受不到任何鬼魂残留的气息,它们全都消失了。
好比有谁拿着把硕大的吸尘器,在这一口气吸干了各种魂魄残灵,连颗渣都不剩。
二人沉默着并肩前行,很快就来到祠堂的院门。当他们齐齐踏入青石拱门的那瞬,展现在眼前的竟已是全新的世界。
春意盎然,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奇香,几名粉衣丫鬟手持圆扇在柳树下扑蝶嬉笑,她们红润的脸颊与眉宇间未脱的稚气,为这春色更添一笔明媚画意。
发现安博明两人的到来,几人纷纷收敛,却难掩好奇互相推搡着靠近,停在几步外,叽叽喳喳的问着。
咦?你生得可真好看,好像、好像比我们姜姑娘还标致。
小怡你别乱说话。喂,我怎么没见过你,眼生得很啊?
对,你先回答你是什么人,怎么来姜姑娘的院子?
这连珠炮般的攻势着实闹心,可安博明却突然抬手,示意夏英哲别做声。
盘问持续了好一阵,他们中一直无人回答,婢女们竟像卡带的录像,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咦?你生得可真好看,好像、好像比我们姜姑娘还标致。
小怡你别乱说话。喂,我怎么没见过你,眼生得很啊?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明明能与他们目光交汇,神态正常无可挑剔,却无时不刻透露着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奴婢荷娘,听闻五姨太受寒不见好转,所以想送点汤药。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这诡谲的循环,亦令夏英哲一惊,错愕的转头看去。
那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
一身粗布麻衣未能削弱她姿容半分美意,肌肤如雪,乌发如墨,世间描绘倾国佳人的诗词佳句,似乎都是为她量身打造,契合无比。
硬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她的身躯实在太过干瘪瘦削,丝毫没有女性那种天生的丰盈媚感。
这荷娘径直穿过夏、安两人之间,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夏英哲震惊的不是对方的出现,而是他无法辨别荷娘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鬼殷实,但又比人阴寒,在两者的分界线中摇摆不定。
而尽管荷娘出现后解释得真诚,可丫鬟们仍不买账,一股脑围上去左右打量。捏捏她脸颊又摸摸她的衣领,你一言我一语的问,恨不得把她的家底掏空,就是不让她过去。
恐怕没见过这猛烈热情的仗势,荷娘的脸上逐渐泛红,微弱的抗议也语无伦次。
就在她即将投降准备逃跑时,祠堂长廊旁,一名身着素衣,身形单薄少女被搀扶着走出阴凉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