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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张小软在赵众楼的钳制下,无能为力。

不多时,一楼客厅纷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四面八方车子的轰鸣声远去。这时,赵众楼才还了张小软自由,并体贴地为她抚平了衣袖的褶皱。张小软反倒一动不动了,她想过今晚会迈出理解万岁的第一步,也想过如果不能理解万岁,大不了,再从长计议。

却万万不曾料到,她带给了他们巨大的恐慌。

而赵众楼任他们离去。

为什么?张小软不能不问。

赵众楼转身,慢条斯理地将新增设座位的靠背一一复原到直立:小软,这是最好的结果。

张小软跟了两步:也就是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懂了。父母两个人,或许再加上爷爷奶奶,姥爷姥姥,未必管得住一个宝贝儿,可到了幼儿园,一个班两三位老师,管住二三十个混世小魔王绰绰有余,你知道是为什么?

张小软没有答案。

才不是老师多有办法,只是因为威严,因为威严令他们产生惧怕。

张小软挡下赵众楼:管理与被管理,这并不是我们说好的和平共处。

或许是觉得张小软太扫兴,赵众楼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连幼儿园都在选举班长了,那不是平不平等的问题,是管理者的作用。

这一刻,赵众楼真希望他面前的不是张小软,而是甄珍、米亚,或是随便哪一个女人。只要不是张小软,她们便会分享他进步的喜悦,而不是一盆冷水泼下。他对于权力的,无非是要人对他连连称道。

众楼,活在恐惧中的滋味你没尝过,但我有。张小软不肯住口,从十五岁到十八岁的那三年,我一直活在分不出现实和虚幻的恐惧中,我不止一次想结束这一切。

够了。赵众楼轻声道。

张小软仍不肯住口:还有还有程一专,他将永远活在赎罪的恐惧中,随时会面目全非。

我说够了!赵众楼大喝一声。

张小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曾是她最依赖的人,此时,却也是个陌生人。

赵众楼一把握住张小软的手腕,将她带向他,盛怒道:我没尝过活在恐惧中的滋味?你是在开玩笑吗?我六岁成为霸凌的牺牲品,失去了健全的身体,戴上积极向上的面具。我因为我妈而从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而我妈又是惨死在我的手里,若有人叫一声杀人犯,无论我承不承认,那就是我!对我爸、对你,甚至是对温知仪,我哪个没有尽心尽力,可你们又哪个没让我活在失去的恐惧中?

张小软被吓到了。

一方面,亲密如她,竟也被赵众楼积极向上的面具骗了这么多年。

尽管,她多少知道他的过往,竟不知道他从未从那些过往中走出来。

他一直在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另一方面,赵众楼的青面獠牙真的吓到了她。

她卯足了劲推开他,转身便跑,却还是敌不过哪怕残疾的他,在跑到那一张席时,被他扑倒在了上面。

张小软面朝下被死死压在那一张沙发上,背后是赵众楼全部的重量,以及他野兽般的侵略。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口鼻陷在荔枝纹的牛皮里,在艰难的呼吸间,她想起了她曾和乔谙坐在这里,想起那时悄然、忧伤,而温暖的空气。她想起此时,乔谙就在不远处,她答应他她会安然无恙地从这里离开

就在这时,张小软感到赵众楼停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她的背后,连呼吸都放了轻。

而若不是那呼吸,她差点以为他死掉了。

随即,张小软知道赵众楼看见了她的记忆。

终于,又一次地,他看见了她的记忆。

而她是对的。

像一台被修好了的电视机,出现在赵众楼视线中的,不再是面对异能者时的黑白雪花,而是张小软鲜活的记忆。他看到张小软与乔谙身处蔚蓝的水中,拥抱让二人近在咫尺,毫无保留的爱意在目光交缠间涌动。接着,他看到了那一道门,那一道被张小软用来连接现实与电影的世界的门。

后来,像是画中画,他看到张小软跨过那一道门,出现在了乔谙的记忆中。

1999年,赵众楼也不过才是个一岁的孩子,对于那一场地震,他没有任何的记忆。他知道灾难的可怕,知道十五万条性命足以横尸遍野,但那仅限于认知。而认知和经历,是彻头彻尾的两码事。

他看到张小软经历在其中,被抛起,再落下,逃开建筑的轰然倒塌、裂缝下的深渊,以及人潮的践踏。

当然,他也看到了二十四年前的温知仪,以及那漫天的青白色气体。

看多了形形色色的记忆,赵众楼早就像是体味过了千百种的人生,有好,也有坏,更各有各的离奇、荒诞、匪夷所思。所以,这曾让张小软仓皇失措的一幕幕,并没有让赵众楼方寸大乱。直到,他在人潮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二十四年前的赵培卓ashash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他的父亲。

赵卓培的怀中抱着个一岁大的孩子,也在逃命。

无疑,那孩子是二十四年前的他。

兵荒马乱中,赵卓培被人撞了一下,险些摔了怀中的他。对方也不过是个才五六岁的孩子,大概是和亲人走散了,一边哭着,一边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下一秒,赵卓培狠狠甩了那孩子一巴掌,咒骂了一句什么。

大难临头,他嫌他挡了他的道。

那五六岁的孩子哭得更凶了,站在原地,任由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