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嫂，什么花最香？”发分两股，对称系结成二椎，置于左右两侧头顶之上，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尾发使其自然垂下，长至华肩的垂髫小公主倾悦，眨巴着硕大明亮如透澈泉水的双眼凑过来问温无霜。
“一般而言，白色花和淡黄花的香气最浓，其次是紫花、黄花，浅蓝花的香味最淡。但也有例外，比如，嗯，白芍药就不如紫玫瑰香。”温无霜想了一想。
“忆柳姐姐，你说，白色的花儿都有什么？”她还真是个爱问的孩童。转过头，似懂非懂地问起了忆柳公主。
忆柳公主今天轻浅衣妆，蛾眉曼睩向着辽远晴明的天空，仿佛思绪走了好远，像极一位飘飘悠然不食人间的脱俗水仙子，其语声柔和，尽是怜爱的样子，许正是因为过早地失去了母亲，便使她的母性增加了几分吧：
“白色的花儿么？有意征纯洁的云裳，意像无邪的荷，表来之不易的丁香，以征尊重的水仙，以示真美的白茶，表以聪慧的白桑，还有莲、白菊、秋海棠、鸢尾……很多很多了……”
忆柳公主的孩子快跟这个垂髫小公主差不多大了，所以，说起话来，也是母亲般的语气。
听到这里，温无霜禁不住停下手里的捣鼓再看向忆柳公主，皇甫麟常说，他失去母亲的那段艰难的日子，就是忆柳公主，像母亲一般陪伴着他。
倾悦小公主咯咯笑了起来，也让温无霜走出了愁思。
其实到底，温无霜是非常羡慕她们的，而原本，他们也有这样的生活的，如果想要孩子，便收留一个，便可像那忆柳公主，满地追着垂髫小儿喂他一口吃食，洒一院子欢声笑语，简简单单的相夫教子、追逐嬉戏……
可惜重新回宫，就仿佛又失去了一切，不但不得不为穆王府的后代作想，亲自去给他挑选侧妃，还得冒着以后被登鼻子上脸搞不准还会丢了性命的危险去刻意笑脸，想起母亲所谓的“深似海”，竟不是“仇”深似海……而是“愁”深似海……竟原来是如此深意……
敏之终于还是到府上来了。
有能淑公主安排，纪如云散播的传闻，再加上穆王府的确无子，纪如云要使温无霜觉得穆王再纳妾，是一件再容易、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一件事。
当然，纪如云要让温无霜先去接受敏之，再让温无霜安排与皇甫麟，所以，带着敏之姑娘进出府，对府长吏任弗进和府中上下说的也不过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而已。
其时已近仁圣四年底。敏之姑娘被纪如云带到了温无霜的小院。
彼时，温无霜正满腹心事地斜倚在软榻上，拨弄着窗台上一只豆青花山纹白底盆里的沁香水仙。
十二月，已经不再是水仙的季节，可是她偏偏这样长情，还不枯萎凋谢，于水中孤傲着站得极是端正，似还执着地留恋着她的已经物是花非的冬月，丝毫不理会那暗香浮动的蜡梅花儿。
诲儿看见敏之面容沉静，倒是对温无霜生出几分怨气。
“还不快给娘娘请安。”纪如云在旁边盈盈笑道。
“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温无霜忍下心里的寒意，打量起了敏之，此时的敏之，已经与她当日在楚王府所见已经有些出入了。
一则温无霜当时也没有细看，二则，她不过以为是修竹王妃颇为用心地给她装扮了一番罢了：一个飞云髻代替了那日看到的低髻、髻上斜插金花步摇，粉脖柔美、肩披绿帛，上着浅黄窄袖绣团花短衫、下着浅绿纯色曳地长裙、腰垂浅绯腰带……有些清秀锦簇的喜气，却又不那么招摇……
如此莲步轻移，楚腰盈盈的样子，礼数周全，身姿也甚是优美。上了妆容的她，比起那日的美丽和胆怯，更增加了几分让人意外的惊艳和风情。
温无霜难免有些惊讶，这换了衣装，倒似换了个人似的。
然后独自思量，也不知这敏之是真有来头，还是纪如云故意把她温无霜塑造成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子”娶而刻意给她如此装扮？
可知此敏之非彼敏之，却是那烟绿姑娘。
正如皇甫暌所说，这纪如云可没那么好心为穆王府作想，让人给穆王府生个一子半女的。
“一个温无霜已经足够我对付，再讨一个小？怎么可能？”
所以有了烟绿姑娘入府这一出。
至于真正的敏之，已经成了一个再也不能说话的尸首了……
“起来吧。”温无霜看着这个敏之姑娘，态度不冷也不热。因为诲儿讲的那乌有国皇后的教训，温无霜心有余悸与戚戚，并不想跟她闹得多么熟识。
温无霜下了榻，取下钗子挑了挑浅彩炉里小铁盘，顺手倒上了几滴精露。
芳香露燃烧起来时，这有种异域般的味道，让烟绿姑娘蹙了蹙鼻子。她想起温无霜在关外呆了好几年的经历，也许她已经习惯了吧，就像她已经习惯了中原的味道一样……
这微小的表情让纪如云看在眼里，烟绿那样子，她也不禁才心下凛然这股有些熟悉的味道。
温无霜却没去注意两人，只是拔下一枝簪子拨了拨精露。
纪如云走上前，轻轻问道：“前阵子，娘娘的哥哥去拜会王爷时，听说有一女子甚是得体，想来是说你了？”
温无霜看向纪如云。
“奴婢不知，只听修竹王妃说起。”
烟绿阅人无数，与那敏之丫头见过两面，差不多也能拿捏出她的味儿来，于是微低螓首，俯了俯身子，谦谦答道。
温无霜看她一眼，向花梨林雕芝兰玉树的扶椅走去，诲儿上前扶温无霜坐下，温无霜方才吐词道：“你的礼仪倒也周全。”
烟绿姑娘只是低着头，并不看温无霜，听温无霜说完，福了福身子说：“全是修竹娘娘教导有方，以后还请无霜娘娘教诲。”
温无霜点点头：“倒是会说话，你很讨人喜欢。”
烟绿姑娘又一福身子说：“无霜娘娘谬赞敏之，敏之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