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在旁边看。”于莫白了林江一眼,朝篮球场边上的石阶走去。
林江很快就和对面四人讨论好规则,每场三对三,轮流上场,每累计五分换人。
篮球在男孩们的手掌之间飞舞,谁抢了谁的球,谁又进了一个三分球,于莫全然不知;呐喊声、吆喝声、击掌声、口哨声,于莫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双手抱在胸前,坐在靠墙的台阶上,脑海中反复盘旋李昂刚刚说的话——
是啊,为什么有空打篮球都没空回一条消息呢?用得了多少时间呢?
也许在林双木的心里,我不如篮球重要吧?想到这样里,她的心失重般地往下坠落。
她忍不住嫉妒起篮球来,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得可笑。思绪像是飓风天里的落叶,漂浮不定,她多么想要把它们从脑中揪出来丢掉,但失去控制的不仅仅是落叶,还有她的双手。
林双木的队伍连续输了五轮,他主动提出自己下场换人。
林江和谢仁杰跳跃着击掌,李昂站在边上拍着球,双目漠然,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林双木在于莫身旁坐下,笑着问:“你的朋友们打篮球很厉害啊,你也会打篮球吗?”
于莫还沉浸在自己的万千思绪里,一时间痴了一般,忘了应答,林双木脸上一如往常的笑容,让她的思绪又落到了另外一件事上——新年零点时,林双木醉酒后的的欲言又止,也许完全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于莫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那又如何呢?眼下最重要的是林双木得考上胡安一中!想到这里,于莫突然问道:“市质检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林双木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他的目光闪躲,望向了别处。
“哈哈,我给你的留言都有看到吗?”于莫咧着嘴笑,她笑得很夸张,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认定一切都在掌控之内。
“嗯。我会加油的。”林双木用手背抹掉挂在下颚的汗水,他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一道线。
篮球击打着水泥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午后的太阳垂到了楼房后面,楼房挡住了部分光线,將他们覆盖在阴影里。
“林双木!轮到你了!”
“好!”林双木回应道,小跑着回到球场。
于莫终于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目光专注地落在林双木身上,看着他奔跑,看着他投篮,看着他和朋友使了个眼色,然后帅气地将篮球抛掷出去,看着他拧开矿泉水,仰头咕噜噜地喝了起来,夕阳映照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于莫丝毫没有察觉球正旋转着朝自己飞来。
篮球,重重地砸在了于莫的脑袋上。
她顿时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见得灰色的水泥地到处闪动着巨大的白色光斑,耳朵里有如洪钟扣响,嗡鸣声持续不休。她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在说对不起,隐约看到几个身影飞快地朝她奔来,接着她被几张熟悉的面孔包围住,依次是谢仁杰、李昂、林江,于莫从他们脑袋的缝隙里去寻找林双木的身影,他站在远处,太远了,无论于莫多努力去集中注意,仍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莫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试图缓解疼痛感和晕眩感。眼前李昂的脸庞慢慢变大,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那双本来就大得出奇的眼睛似乎又大了一倍。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着于莫的肩膀。
撞击后的疼痛感逐渐消散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于莫缓缓抬起头来,佯装轻松地笑了一笑说,“没事。”
她脖子上的青筋仍顽固地凸起着,如吸血的蜈蚣藏在白皙的皮肤里。
李昂皱着眉,盯着于莫观察了一会儿,直到那蛇条逐渐褪去,他终于放开于莫,站起身来,脸上回到了一贯的漠然,冷冷地说:“不打了。”
李昂说完,便转身走了。
林江望了望李昂的背影,又望了望坐在石阶上的于莫,最后一筹莫展地望向谢仁杰。
“还好吗?”谢仁杰蹲在于莫面前问。
“嗯。”于莫撑着石阶站起,林双木和一位穿着黄色球衣的人一起走来,球是从黄色球衣的手里飞来的,他一边走来,一边说着对不起。
于莫认得这个尖锐的声音,是那天在办公室开口替林双木说话的鸡窝头,他今天没有戴眼镜,脸上的淤青和眼周的伤已经痊愈,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正儿八经,但是一开口就让人很不舒服,说话时总要把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拉长音,给人一种很不真诚的感觉。
“没关系没关系。”于莫摆了摆手说,目光扫过一眼道歉的人,又重新回到林双木脸上。
“没事吧?”林双木问。他的眉毛上扬,那双总是笑吟吟的眼睛终于不再笑了,眼周的肌肉紧张地收缩着。
林双木的担心似乎瞬间击溃了于莫的疼痛感,那些说不清来由的不安也被击溃了,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高声说道:“当然没事啦!”
“走啦!”林江恶声恶气地说完,大步走出养老院。
谢仁杰跟球场上的人打了声招呼,脚步也跟了出去,一步三回头等着于莫。
“我没事。你们继续打吧,我们先走了。”于莫朝林双木笑着挥了挥手。
——
李昂已经快要走到小巷尽头,林江大步流星追上李昂,谢仁杰和于莫也小跑跟上。
“怎么走这么急?也不等等我们。”于莫气喘吁吁地抱怨。
“那么大的球飞过来看不见?你是瞎子还是傻子?”李昂冷冷地说,阴郁的眼底隐隐绰绰摇曳着不知名的怒火。
“你说什么?”于莫顿时惊得两眼鼓起。
看到李昂的一反常态,谢仁杰和林江讶异地愣在一旁。
“我说你他妈是傻子!”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在巷子里回响。
夕阳已经落下,四周是灰蒙蒙的水泥墙壁,风从巷子口涌进,沿街的垃圾袋和纸屑随风飞起,李昂收回冷冽的目光,扬长而去。
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这样声嘶力竭的咆哮声,谁都没有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