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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找借口说来大觉寺避雪,可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停,大雪茫茫,山河失色,他这回想走也走不了,只有继续留在寺里等雪停了再做打算。
他也是闲着无聊,听见正殿那边佛号响起,僧铃梵音不绝于耳,循着僧侣们念经的声音找过来,驻足在做法事的正殿外观望。
殿里边,顾宪之为莫青青之父做的法事已经接近尾声,他跪在蒲团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态度极为虔诚。
莫青青跪在他身边的蒲团上也诚心诚意磕下头,她没见过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按柳氏的说辞,若是他还在,肯定是一个疼爱女儿爱护妻子的好男人。
是她没福气,和他无缘见面。
一时礼毕,两人出来和大殿下迎面碰上。
大殿下的眼睛有意无意盯在顾宪之那条伤腿上,也微微分了一点注意给莫青青,如他心中所猜想,是个天姿丽色的小美人。
俗语说的好,女要俏一身孝。莫青青今天正是为了做法事穿着一身素白绸衣,只在领子袖口处镶着一道青色滚边,三千青丝用一根白玉簪挽着,面庞儿白净如玉脂,不施脂粉,唇红齿白,乌眸顾盼生辉。
美人在前,让他不免多看了一眼。
顾宪之挪动脚步半挡在莫青青面前,口气不善:“大殿下有事?”
那口气!
大殿下极为警敏,他从小长在宫闱自认为和人打交道游刃有余,昨天在顾宪之那里碰过硬钉子之后,明白对方不是善茬,不能拿对付常人的那套来对付他。
何况父王交待过,和顾家交好有益无害,他何苦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要和顾宪之争口舌之争。
是以,大殿下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被冒犯的怒意,笑容和煦:“闲着无事,想找顾家表弟手谈一局,不知你现在有没有空。”
“有,容我回去换身衣服。”顾宪之也穿着为做法事而准备的一身青衣,浑身上下无任何一件金饰玉佩,一根乌木簪挽着头发。可也抵不住他气宇轩昂,五官硬朗冷俊,这等素简更突显出平日刻章遮掩住的杀伐之气。
万人阵中厮杀过来的少年杀将,气势非常人可以比肩。
大殿下隐隐嗅出些棋逢对手的感觉,幸好他是顾家人。
等顾宪之换过衣裳再过来,许是场景不同心情不同,大殿下刚才的那股子压迫感减轻不少,他命人摆好棋盘,让顾宪之先来。
客执黑子,也是一种惯例。
顾宪之掂起黑子落下,开局两个都走得极快,手起手落之间棋局过半。
顾宪之棋风凌厉,大殿下颇有些招架不住,他手执白子一时踌躇起来。
老宦官随侍在一旁,瞧着这两人专神对着棋局,他的目光在顾宪之和大殿下脸上来回游离。
“不知顾世子是哪月的时辰?”老宦官突然出声打破宁静。
“十一月。”顾宪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眼睛不离黑白两字纵横交错的棋盘。
大殿下本来想来下一本该怎么走,正在斟酌,被老宦官一打岔,他的思绪也乱了,颇为气恼,抬起头说道:“陈公公,你怎的忘了规矩。”
陈公公躬腰陪罪:“是老奴失言,打挠大殿下的雅兴,该罚。”
说着话,屋外一阵动静,走路的人脚步十分有力,径直穿过院子不经通禀进到屋里。他推开房门,寒气顿时扑面而来,一个利落精干的中年男子冲着大殿下拱手道:“大殿下,圣上特命卑职接你进京。”
顾宪之抬眸,那人也正好和他对上眼,眼睛中闪过一丝诧异。
身着飞鱼,腰佩绣春,宽边红缨帽,方正的脸儿,宽鼻阔口,双眼如炬烔烔有神,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方同又是哪个。
顾宪之上一世见过此人,晓得是个利害的角色。
“方指挥使,你是什么时候回到京城?”大殿下不由喜气盈盈,方同被派出公干足足有三个多月,刚回到京城就被皇祖父打发来接他回京城,这份荣宠他真该让皇三叔亲眼瞧一下,也让顾家见识到宁王府颇得圣心。
他睇目过去,为顾宪之引见:“顾表弟,这位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方同,也是皇祖父身边最得重用之人。”
方同做锦衣卫指挥使有年头了,自从今上登基以来一直在锦衣卫为天子分忧,不知当年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顾宪之掩下心里的猜测,淡淡的和方指挥使打过招呼。
早在这功夫,方指挥使一双利目在顾宪之身上脸上几个来回审视,斜着眼儿悠悠道:“顾世子,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