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戎卢人眼里,天启人阴险狡诈,当然这是费桐从那妇人嘴里听到的。两人在房里,铺着床,唠着嗑,一副熟络的样子,反观外间的那两个男人,沉默寡言,主人家打量着裴煜珩,问道:“你得的是何病?”
“在下也不知,看遍了天启,都说没得治了。”说完,裴煜珩还咳嗽了几声,倒把那病样学了个十足十。
主人家见裴煜珩有些拘谨,又知无不言,心中慢慢地卸下了防备,往炉子里又加了些柴火。
“听说那卞城有一神医,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你这病或许她能试试……”只是那神医收的诊金还不少,但这对夫妻看起来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主人家也没有说。
费桐出了房门,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十分欣喜道:“真的吗?”
“我也只是听闻,不过去试试总是好的。”
裴煜珩咳了好几声,某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他意思的样子,拉着那妇人的手问东问西的。
这户人家姓梁,家中有一子进了军营,有好些年都没有回家了,今日难得热闹了一些,那梁大哥特地拿出了家里酿的好酒。
“妹子啊,你是不知道,每到冬天戎卢人都得挨饿,只能靠上山打打野味,如今连那野味都难得打了……”费桐喝着酒,看着桌上的野鸡肉,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梁大哥撞了大嫂一下,似乎嫌她的话太多了。
在天启,费桐也见过那些穷苦的人,衣不蔽体,住不挡风,有的都吃着别人家的残羹剩饭。可是戎卢……
“咳咳咳……”裴煜珩猛地咳嗽,十分难受的样子。
“快把他扶到床上去休息。”梁大嫂说道。费桐学着样子扶他进房,手又暗中掐了掐他,裴煜珩顺势倒在了她的身上,嘴角勾起,俨然小孩子作态。
费桐出了房,向梁大嫂他们说道:“也没什么事,大概是累了。”
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喝也喝够了,费桐帮着梁大嫂收拾,暗中递给她一些碎银子。“大嫂,你别跟我客气,又是吃又是住的,我们夫妻两什么都没有。”两人推推嚷嚷着,最后梁家大嫂还是收下了。
费桐回房的时候,裴煜珩好像是睡着了,裹着被子,好生暖和,还特意空出了位置,让费桐睡。
裴煜珩见许久没有动静,睁开眼,看着在床边站着手足无措的费桐,玩心大起,“娘子,还不快入睡?”
费桐的脸立马红到了脖子根,娇羞的模样挠的裴煜珩心里直痒痒。“这里有两床被子,不碍事的,外面冷。”裴煜珩拍了拍身旁的被子说道。
其实,费桐对于男女之防的心思没有那么重,不然也不会找梁大嫂要两床被子。只是现在,自己却不敢了。
外面冷,裴煜珩也不说话,躺在被窝里,看着她。片刻后,费桐咬了咬牙,合衣钻进了被子里,身体僵直着,一动不动。
心跳很快,尤其是她的耳朵还能感受到裴煜珩的呼吸。
“那个,为什么戎卢这么短缺粮食?”这是费桐刚刚就想弄清楚的问题。
“你转过头来,我就告诉你。”裴煜珩面对着费桐,看着她的耳朵变得血红血红的。
就是转个头嘛,费桐一转头,竟刚刚好跟裴煜珩的嘴唇相碰,她捂着嘴,赶紧翻身,背对着他。刚刚,她做了什么……
裴煜珩的心情很好,平躺着,手臂枕在脑袋后,“戎卢常年下雪,能种的农作物很少,更别提在冬季了。”
戎卢几乎每年冬天都犯天启的边境,没有粮食是最主要的原因。
费桐静静地望着外面不说话,没多久就听见了裴煜珩均匀的呼吸声,自己心脏的跳动也渐渐平稳,不知不觉中就入了眠。
长夜漫漫,有月光,有白雪,有一对熟睡了的人。
有一两个士兵,从远处走来,“诶,你确定你的家就在附近吗?”走在后面的那位说道。地上的雪厚得已经到了他们的脚踝,脚也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就前面那家。”他有多久没有回家了,这次趁着皇子受伤,离家又近,像上面告了假才回来。
“阿妈!阿爸!”门大响着,裴煜珩睁开眼,费桐也醒了。
“等等,我出去看看,你别动。”费桐小声地说,听那声音,像是梁家的孩子回来了,如果认出裴煜珩那可就糟了。
梁家夫妇都起了身,急忙地去开了门,赶紧迎进了自家的孩子,嘘寒问暖一番,又急忙去给他们做吃的。梁大哥则是生了火,让两人暖和暖和,脸上的笑意哟。
费桐披上斗篷,出了房,见堂中两人确实穿着军服,心中不免警惕,“大哥,这就是你孩子?”梁大哥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高兴的应了声,还把自家孩子指给费桐看。
天启人,两士兵皱着眉头,这段时间天启和戎卢开战,哪里还有人敢往这边来。那梁家的望着自家的父亲,眼神中有明显不解。
“费姑娘的丈夫身体不好,想去卞城找名大夫看看。就在我们这儿落落脚……”梁姓士兵将信将疑,看着费桐的样貌,和身上的衣物,应该不是穷人家,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戎卢来。
“姑娘是哪儿人?”
“君望城的。”一定程度上,费桐没有说谎,她确实在君望城长大的。
梁家大嫂端着两碗大面条,见费桐站在那,“费姑娘醒了啊,要不要再吃点?”费桐摇了摇头,招呼了一声便又回了房。
梁大哥见他们两人吃的溜溜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也不再看他们,眼睛盯着火堆。又让自家婆娘把大堂收一收,弄几床被子来,原本属于孩子的屋子让给了费桐他们,只能在堂里将就一晚。
费桐躺回了床上,“应该没事,我们明天得早点走。”
“嗯。”
第二日,天微微亮,两人就起来了,费桐把裴煜珩裹得严严实实的,直露出了一双眼睛,怕是连裴煜珩的爹娘都认不出他了。
裴煜珩很享受费桐的折腾,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如果日子就这样过多好,没有战争,没有将军府,没有蒙垣,裴煜珩想。
堂里的呼噜声还响着,火生好了,顶着水。费桐扶着裴煜珩走出了屋子,梁大哥正在扫门前的雪。
“梁大哥,多谢你们的照顾,我们要告辞了。”费桐说道。
“一路小心。”梁大哥也没有留人,家里的粮食有限,能省就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