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很喜欢常度这种文绉绉的响马，嘴里口口声声要尊重皇权，私下却先把退路想好，要是有个会议记录之类的东西，这家伙日后还敢跑皇帝面前邀功。

中和二年四月十五，闲暇下来的农户忽然发现，整个河东都开始传扬中山王李潼的名字，甚至连不懂事的娃娃都知道中山王乃是皇家嫡脉，现在代表着朝堂治理河东。

晋阳行宫西北角，靠近城墙的位置有扇小门，斑驳的朱漆墙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被虫蚁啃食得千疮百孔的木门外，李潼正站在那发愣。

身份公开没什么，让昭王妃进行宫也没什么，可为何李渲能住在西市街口看热闹，自己却只能搬到这破烂院子里。

“昭王妃乃先帝册封，又是女眷，入晋阳宫不违礼制，李渲不成，他乃藩王，贸然入宫乃是谋反之罪。”窦瀚解释。

“您老忘了，我也是藩王呐！”李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窦瀚斜眼瞅瞅四周，确认没人窥探后，这才道：“这事你自个心里没数么，河东是你一手打下来的，请昭王妃入宫那是孝道，把李渲安置在西城那是仁道，要是你不住进行宫，那河东百官该做何想？有点脑子的怕是立马投靠朝堂，等着迎回下一个节度使。”

李潼点点头，按老头的说法，这行宫自己还真是非住不可。

屁大的院子硬生生隔成三段，一段会客办公，一段赏花游春，一段当做卧房。李潼望着长不足三丈，宽不足四丈，中间还要加个小天井的后院发呆。

“可算是没了炸猪油的味，小就小些，妾身不讲究，只要能有个栖身的地方就成，倒是昭王妃那可不能受了委屈。”王婉一脸坚毅地说。

李潼用力捏捏她的鼻子，笑骂道：“明明就是嫌弃屋小，还拿别人说事，知道你当初在晋阳是横着走的，现在先受点委屈，往后再给你弄个大屋，连上茅房都不用出门那种！”

“又糊弄妾身，谁家茅房放正屋，又不是牲口，吃喝拉撒全在一处。”王婉红着脸一个劲往李潼怀里钻。

大唐的夜生活很无聊，尤其是武户升将剩下的几个探子抓住后，李潼甚至认为跑街上裸奔都不会有人管。窦瀚怕再出状况，干脆下了禁令，河东全境的城池逢夜只开一门，严格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

为了补偿王婉三天两头搬家的经历，李潼决定带着她逛次夜市，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大唐夜市的雏形出现在高宗年间上元节，三日金吾不禁的规定让商贩们欢呼雀跃。可上元节一年只有一次，缺少持续发展的空间。海上来的大食人将商路扩展到东南沿海，大大小小的码头不再受城墙的束缚，开始慢慢形成夜间也交易的习惯，并将这一好处到华夏各地。

并州不是长安那种兵城，李潼也不是古板的卫道士，像夜市这种能创收的东西自然要鼓励，于是从西城门起，一直到城中心的节度使府，占据了整整四条坊街的常度。

大唐还没裹脚那破习惯，王婉走路如同赛马，见到个新奇的东西就冲过去把玩，然后眼巴巴等着李潼付钱，连砍价都不会，典型的败家婆姨。

肉干，果干，花干买了一大堆，连香皂都弄来两盒，让丫鬟扛着颇有面子。

“这东西府里不是还有么？买来干嘛？”李潼找出两个木盒询问。

“府里没这卖的香，盒子也漂亮。”王婉一把抢过，塞进褡裢里继续购物。

这是典型的远香近臭，明明就是自家做出来的，非跑夜市里买，刚才光顾着给钱，也没看仔细，今夜铁定买回去不少冤枉货。

没走完一半，两丫鬟已经快成货架了，褡裢能挂到脑门上。没法子，只能招呼暗中护卫的士卒给弄辆马车，走回去怕是能要了丫鬟的命。

左金吾卫办事效率很高，半盏茶功夫就给弄来辆乌棚车，看那装饰指不定是哪家豪商的。

赶车的是熟人，见了李潼就赶忙行礼，小声笑道：“麻杆见过贵啊殿下、王妃娘娘。”

“麻杆，你不是在军校吗？这还没到毕业就敢跑出来？”李潼皱着眉头问。

麻杆一矮身，从怀里掏出块铜牌来，双手捧到李潼面前道：“殿下，麻杆虽说不识字，可您定下的那些章程可是全都学完了，王陆将军可是亲颁了这块牌子给。”

黄土军校作为李潼培养嫡系的摇篮，从学员到教官都是他亲自选派，如今左金吾卫超过九成的高官都在那受过教导，正向中下层军官推广。李潼占据了山长这个名誉，凡是从黄土军校出来的人都必须尊他一声师尊，这便宜可是能占一辈子的。

麻杆恭恭敬敬将丫鬟手里的褡裢接过，放在车上堆好后，赶着车跟在李潼身边。

“殿下，前头摆摊那人叫张得虎，小人家屋子便是他给张罗着修缮，年前在河边包下个水磨坊，赚得些身家，如今趁着春日，贩些山货过来售卖，小人想去打个招呼，还望您见谅！”麻杆指指街口处的一个瘦高汉子说。

李潼点点头，示意麻杆将车赶过去，自己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