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简也正准备散去，却被长川留下，两人一前一后，奴仆们远远跟着，迤逦往碧波池而去。碧波池，在宫城东南角，常年有地下泉水涌出，从未干涸。夏天碧波粼粼，冬天白雾腾腾。又传有人夜里见鲤鱼化龙飞腾而去，所以筑有化龙亭缅怀。

“舅舅，你私下对镇南侯要求开禁贸市怎么看？”长川问道。

巫马简沉吟半晌，“开禁贸市，有百利而无一害。”长川听他这么一说，追问，“那舅舅的意思是准了？”巫马简点头，“先拖些日子吧。”

两人无话，走了一段。长川忽然又问，“镇南侯劳苦功高，为什么还会引来百官攻讦？”巫马简望了望远处一棵大树，沉思了片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吧。镇南侯也有不周，引起口舌。”

两人再一路无话，折转到化龙亭。巫马简看到早有几个小内侍等候在那里，池边摆着几张小凳子，摆了些瓜果点心。见长川来了，呈过一根碧绿的竹竿来。轻轻一拉，里面居然是一节套着一节，长约一丈五。尾稍纤细，用文火慢烤过。一个小内侍掏出一卷丝线，一头套在尾稍上，另一头上绑着一枚钓钩。又一个小内侍掏出一枚芦苇，长约一寸，两头磨成锥形，打磨的光洁溜溜，一头套着一个活结，也套在丝线上。又一个小内侍，自瓦罐中掏出一条大红地虫，挂在钩上。抛在水里，试了几次直到那枚芦苇在水里立直，只露出小半截，这才递给长川。巫马简简直看呆了。

长川见他看呆了，尴尬得笑了笑，“让舅舅笑话了。”巫马简也笑了笑，“怡情可以，不要丧志。”长川点头，“舅舅教训的是。”

初夏时节，天气越来越热。几只蝉，在树上偶尔嘶吼几声。长川专注得盯着水面，可惜半晌不见动一下。长川叹了口气，“都是平时跳得欢，关键时不见影踪。”说完放下杆子，拿起一块酥饼，递给巫马简，又说，“蛮之均今天舌战百官，有不二之才啊。”

巫马简接过酥饼，摇了摇头，“也不过徒有口舌之利罢了。听说他比较重利惜财，且喜欢新奇，怕容易被人利诱。”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倒是替他们父子谋划一切的司马错值得提防。他曾随蛮之均来我府邸，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给我感觉他似乎不只是协助镇南侯那么简单。”

长川忽然不说话了，浮子似乎动了一下，有鱼咬钩。长川又等了等，猛地提起，可惜早了点，鱼儿脱钩跑了，只见鱼尾拍打水面，涟漪不断散去。长川懊恼的叹了口气，早有小内侍换过新地虫，又重新抛回水里。

长川又道，“如能为我所用，则好生利用；若不能为我所用，应当早日除去。”巫马简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听公孙博士说，在来王城路上，司马错一路都在纪录山川水利，风土人情。大王可以假意问询山川水利风土人情召见司马错，但是仅限聊聊风土人情。待他回南境之后，又暗地里差人送以厚礼。先离间他两人，让他不合心，自然有可趁之机了。”

长川一脸欢喜，“还是舅舅办法多。”不过转眼又一脸忧伤，“我虽坐上了这个王座，但是辅国四侯拥兵自重，百官之中遍布眼线，盘根错节，让我寝食难安。眼下他们世子都在王城，投鼠忌器。如今丧礼结束，这些世子都要放回去，就怕放虎归山。”

巫马简哈哈大笑，“这个容易办，不过需要一条地虫而已。”长川喜出望外，“地虫在哪？”巫马简吞下最后一小块酥饼，这才说，“就是长乐公主。”长川怔住，“她？”巫马简解释，“长乐公主已满十五，与各世子年岁差不多。大王可以假意央求华阳夫人为长乐公主择婿，名正言顺把所有公子哥儿再扣上几个月。到那时王位巩固，民心所向，就算有人要造反，也名不正言不顺了。”

长川心里石头落地了，正要开口，忽然瞥见浮子嗖的坠了下去，一把抄在手里，钓竿立马弯成大弓，丝线在风中呜呜作响。长川握紧杆子，立直，丝毫不敢放松，折腾了一阵子，只见水面翻出一条金色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