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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艺莙家里

十七艺莙家里

正良艺莙,二王庙一游本来有助增进关系,不意又发生“白果鸡汤”事情,出现二十多天的“小别”,复又热络,神情似较以前更为和悦贴心,真是怪哉?“正销魂时节,东风满树花飞。”正良左看右看一切都风平浪静的,停下来不动反而无风三尺浪,艺莙的倩影就如墙头之花怎么也难拂之即去,已经日久生情了。但是去艺莙家知道很美可还是感觉不舒服;带家里来又不妥,不明确嘛;另外找个地方,岂不搞成野鸳鸯了?像世礽的热度没处放一样,正良心头也是光有火焰。时间像流水转动,庆祝完世礽当官,正良被节奏逼着面临与艺莙摊牌的局面。艺莙时不时也卖个小小的娇色邀约正良,大礼拜打电话来:

“我陪你去买书,你陪我去买化妆品好不好嘛?”

“哦,要得。”正良想不能太矫情,否则会失去艺莙。

早早地,艺莙先陪正良去逛荷花池书市。那地方每天天未亮就开门,书商去进书通在五折以下,零客八折,也有低到两三折的不过全是滞销书。正良向有悲剧情结,买了艾青的《名作欣赏》,游国恩的《楚辞论文集》。艺莙买了本《时尚杂志》。出来一趟公交车坐到盐市口。艺莙要买的是男用化妆品。

“男的用的啊?”正良愣神儿,下面句“给哪个买的?”未出口。艺莙看正良吃惊的样子估计他想到一边去了,脸上也红了一爿,只能就事论事,莞尔笑道:

“给你买。男的用护肤品不等于就是化妆,男的化妆那不是妖气重。但是男的也需要保养哈。”说着将正良的手一挽,“走讪,只买一两样,试一下嘛。我专门学过美容的,用了很舒服,会让你变得更精神。”

“男的把脸弄得白瓦白瓦的还不是化妆?像个幺哥,相当难看。你最好把你需要的买了就行了,我不需要这些。”正良嘴上没同意脚下还是在往前走。

“又不是漂白粉,咋会白瓦白瓦的嘛。”艺莙拉长声调笑正良,“观念太老化了。”

“我弄不来这些啊。”

“你肯定弄不来讪,去我家,我给你弄。”

“去你家?”正良心想,“特意给我买,不好推得了。去了只能耍一下就走,白天去耍耍量也无大碍。”想到二人世界,想到艺莙一直在为此努力,自己其实也一直在盼,心里漾起股暖意伊然同意,脚下乐颠颠有点儿生风。人民商场艺莙还不去,嫌差了,再往前面去了仁和百货。新落成的仁和百货商城堪称成都市的顶尖名店,场内环境像甚么“吧”,冷气静爽,甬道宽,装修精美华丽,灯光如月照松间,音乐细细飘绕耳畔,漫步其间感觉舒畅飘逸。二人不觉得逛了有个把钟头回到化妆品柜台,艺莙买了法国兰蔻爵士洗护一套,两千多,就一个蓝色盒子。艺莙去交款,正良看着蓝幽幽的盒子咋舌:

“那么贵啊!”

“不贵。”当面柜台小姐的脸粉粉的,皮肤细得吓人,见正良有些呆,用北方音,肠子花花地笑说,“‘打哥’,这套男士专用护肤品含很多有机物质,能促进皮肤新陈代谢,用了人会更显得年轻,物有所值。我们柜台每天只配一套,下一个再要买只能登记请他明天再来。太太肯为你买说明她很体贴你哦。”正良看小姐一脸正儿八经的媚态,说话是方音,又把艺莙说成是他的太太,就想打趣,说:

“哦。还是你乖,那么会说话。根据你的经验用了这一套可以年轻几岁哩?”

“打哥,”小姐两眼笑来眯起了,认真扬起手指道,“要年轻五六岁。”

“那我多买几盒洗下来,是不是就该读小学一年级了,哪还来太太呢?”

“呵呵呵,好搞笑,打哥。”

正良心头想,“艺莙那么有钱钱从何来?没见用钱心痛过。钱这个狗东西,买来生活品质,买来气质,买来胆量,甚至买来尊贵。有钱就尊贵?这一洗可就小白脸,变质了。自己是不是在吃软饭?吃软饭!好难听。但体会一下,软饭吃起来是还是皅皅和和,不劳而获,占尽好处的,眼见好多鸭子男人明知可耻仍然趋之若鹜,我也会吗?”

从仁和店出来十一点过,二人商量去春熙路吃龙抄手。由青年路直行过去最近,但人多杂乱,便从东大街灯市绕过去。春熙路南段在办夜市,街心密密扎扎搭了简易棚子,人较以往多。正中午,龙抄手里汹涌如战场,柜台边挤满的人,厅里形同伙食团,要想吃上起码也得等上半小时,令人胃口全无。正良皱眉头喊艺莙:“我们上楼去看看,不行就走算了。”艺莙随之上楼。楼上古色古香宴会厅,人骤然减少,中间圆桌,靠窗卡座,但也无空挡。三楼全是包房。等起无聊,正良在二楼东看西看,觑得工作间门口一个工作台,招呼艺莙过去坐了,把桌上的瓶杯碗,杂物,往里挪挪腾出一小爿桌面,万幸可以点菜了,二人窃笑。像不讲排场只讲实惠的老夫妻,点了火爆鲜黄喉,一个龙抄手套餐,两个一两的龙抄手,小酒一瓶,豆奶一瓶。菜品上来还不错,黄喉鲜脆,套餐精细,小碗抄手汤浓馅肥。艺莙开言点题:

“下午就到我那儿去哈?”

“去你那儿好嘛。”正良知道此话藏在艺莙心里已有一月了,份量重,轻易不能驳的;如有不便艺莙肯定不会叫他去,也算正中下怀,就去看看。但是率尔应了感觉又不够体面,脸上遂美滋滋,口中往一边玩笑:“不会是去喝白果炖鸡汤吧?”艺莙看正良得了俏还卖乖,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笑道:

“放心,去我那儿是洗脸,让你享受一下。白果炖鸡汤早就没有了,想吃只有下次。”

“就用这个啊?”正良用筷子指指桌上的兰蔻盒子,“我从来没有用过化妆品,男的美容,总感觉有点儿难受?”

“给你说嘛,你们男的要抽烟,要喝酒,成天在外面奔波,还要打牌熬夜,城市里面污染又重,脸上会形成一层一层的死皮,这些死皮子不清除掉,就像老树叶子不落新叶子就长不出来一样,人就老化得快。做了呢,毛孔中的脏东西全部被清除掉,利于皮肤顺畅呼吸,充分吸收养分,增强皮肤的弹性和活力,人就会不出老,显得年青。皮肤是人体的保护层,最需要营养的,晓得了吗?你说美容那么容易就会形成一个行业了,那是有科学原理的。”艺莙想尽办法打消正良的顾虑。正良看艺莙挺认真地在那儿讲评书觉得好笑,抿着酒儿就幽上一默:

“我们这些人嘛啥子都不晓得讲究的,老早就未老先衰了。今早我出门买包香烟,卖烟的小妹儿可能是北方边边佬佬的人,给刚才卖化妆品的小姐一样把大哥喊成‘打哥’。她问我:‘打哥,你看到好年青,今年有多少岁了?’我乱给她说,‘五十岁了。’嘿,你不晓得,她还当真了,回我一句:‘打哥,简直看不出来,不是我恭维你,随便怎么看你都只看得到四十七八岁,不到五十。’我当场一晕,恶心得莫法,直想把手中的香烟掟她龟儿子脸上去。”艺莙瞪着眼睛在听,正吞入一个抄手儿,听到小妹儿说正良已经老到四十七八了,忍不住笑张口一喷,“訇隆”,抄手喷到过道上,猛咳嗽,手上的筷子瞎晃动又碰翻面前的豆奶瓶,笑凝了,过好阵脸仍涨红,平平喘息,怪正良:

“你好讨厌啊,编些故事。你看嘛。”看时,不但过道上,艺莙的浅色套裙也搞脏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正良也慌神儿,扯纸巾替艺莙整理,不无体贴地喃喃纾解,“幸喜你吃的是龙抄手还不是火爆黄喉哦,要不然那个香辣的呛到喉咙管儿更是咳都咳不出来,钻到鼻孔里面,再打喷嚏一喷,更难受。”这一说,艺莙又笑得弯腰下去:

“讨厌,讨厌,不要开腔了嘛,快点儿吃了走好不好?”

“是,是,不说了。”

二楼是先吃后买单,用完餐正良抢着把钱给了。艺莙一向花费过多,正良心理上不想背负“吃软饭”的劣名,给了心安。没想到出门儿来艺莙即给正良买了条软云烟,“你抽好点儿的,少抽点。”神态之美有慑服力,正良赧颜,嘴上不住地“嗳呀,嗳呀”心里实在暖得来发热,一切犹豫,疑惑,担心,似都已跑到九霄云外去,更难出口了。往艺莙家里去大约还有三四站路,天太热,二人坐了辆三轮顺纱帽南街,学道街往红石柱来。三轮上也不能闲着,得聊。感觉都休戚与共了正良假意替艺莙设想:

“这儿就去你家,不会给你添麻烦嘛?”

“你又在东想西想了哇?”艺莙看眼狐疑的正良,笑笑,轻拍正良的腿,“你这个人老是安不下心来,想去你那儿没见你邀请,去我那儿你又犹疑。你是不是担心会有其他人来嘛?放心,就我们两个,那个人根本不在成都。等会儿我再慢慢给你讲哈。”艺莙公开承认了“那个人”。正良心揣上五味瓶,阴风横掠。艺莙也搞不清自己是否失言,手指轻重不一在正良的腿上按,是安抚么?到艺莙家门口二人下三轮来,艺莙忽地表情怪怪地,似羞又似亢奋,说道:

“你到对面超市去帮我买样东西。”

“买啥子?”

“卫生巾!”艺莙手放唇上,脸通红,样子娇态十足。

“卫生巾,就是女的用的那个?”正良脑袋晕,“我去买啊?”

“啊!真心男人都要帮女人买的,我要看你对我是不是真心。是真心的,你就去帮我买一包。”说完横那儿不动,似乎若不去买,那咱俩的“爱情”就撂这儿门边上吧。正良苦笑,应道:

“好,好,好嘛。买啥子牌子的呢?我没有买过这些东西。”

“随你便,买一包就行。”

“晓得了。”正良屁颠儿屁颠儿还真去买了一包,照最贵的买的。

回来,艺莙开门引正良进院子。完全没想到,艺莙的住处竟然是一道大铁钎子门锁住的独栋房子。大院子里左边一棵硕大的黄葛树,树身两三抱,奇崛如根雕,枝叶老高,茂密几乎把院子盖完;大门右边一间小房子砖红色装修,看是厨房,艺莙讲这是以前的门卫室改装的。顺石块小径穿过黄葛树荫引入楼前,楼是古旧青砖建筑,只有两层,过道一边排开若干小房间。艺莙讲,这栋楼最早是家公馆,解放后成立手管局这儿就成了成都手管局的办公用房,房后有个公共厕所。楼的一层堆满废旧杂物,二楼辟为住房,不知因何又无人住。艺莙占了最里面的两间,等于大院内就只住了她一个人,一个女子。正良想,“一个女子敢入住这么冷僻个大院子胆子也够大?”上楼进到室内,原来的过道都被艺莙装修入室,客厅显得大,一排紫红色真皮沙发,档头50寸大彩电,一套一流的音响,左上角窗式空调,这些在当时都是阔气之物。推拉窗一长遛直连到里面的卧室。窗前摆着鞋柜,衣帽架,小冰箱。卧室保留了阳台,有一个盥洗台,也可完成烧水等杂务,角里是淋浴房。卧室里最显眼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瓶式琴架,上立着一把琵琶,可见室主乃精致之人。整个装修中式风格,木纹的墙裙,云纹的墙纸,屋顶镶嵌菱形的方形的咖啡色细木条。艺莙进门即将手上东西一放,拎开空调,拉上湖蓝色窗帘,炎热里人的精神为之一爽。正良羡慕大院子也替艺莙担心,说:

“你咋会在市内占这么大个院子呢,轻工局分给你的啊?凶哦!还敢一个人住,我连都不敢想。你晚上怕不怕呢?”艺莙在卧室里听见,回说道:

“轻工局分的公房,以后还不晓得咋的。不住这儿又住哪儿呢?害怕还是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