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禁摇了摇头。据他所知,连十四府上都养着门客谋士。太子、直郡王、诚郡王等人,门客和幕僚何止数百?至于侍卫家丁仆从,只有冗余的,几时有不够用的?
当初老四生病,康熙就查过一次了,这次查的结果还是一样,老四府里的书房,只有他自己能进去,进去也是读书,抄经,不见半个幕僚。
老四也不养门客,只在庄子里养了一群工匠,鼓捣各种器械。
鼓捣了几年,除了盘绳子的机器,没有一样是能用的。赈灾时招募的工匠,都划拨到工部了,他们好歹还能做救生衣呢。
老四名下的铺子,只有一个惠发商号。除了一般的毛皮和药材生意,也就缆绳买卖还算红火,赈灾之后,还分了一半给老九。
老四平日很少与官员往来,除了在府里读书,偶尔出门,不是陪女眷进香,就是和十三吃酒。
胤禛回京后与十三看戏吃酒一次,调查报告也把十三的情况写了一下。
十三在福建水军中口碑不错,却不曾刻意结交将领,只收了一批亲兵,为首者是昔日林兴珠的部下,早已退出行伍多年,带着徒弟打渔为生。
十三收留他们,没有藏着掖着,分了一半在京里开了个饭馆,做些南方菜肴。余者就跟着十三,平日在府中练武。
原来十三去了一趟南边,喜欢上吃海鲜了?
康熙看完报告,就一个感想:老四和十三在黄淮赈灾中都立了大功,后来谣言一起,自己就忘了赏赐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平日过得这样俭省!
他哪里知道,胤禛与胤祥的人手看起来不多,是因为大部分都派到了海外。像吕成安这种独立行动的,行医成了最好的伪装,根本没有进入调查视线。
他也相信了胤禛的说辞:老四手下抓到张明德后,在庄子里初步审问,张明德承认老八让他散布谣言,同时又语焉不详,说皇四子命里贵不可言,要求面见皇四子。
老四手下听了这等悖逆之言,都慌乱起来,急忙给在热河的老四发信。老四见了十分震怒,回信让手下将张明德处死。但回信还在半路,张明德就被对头死士刺杀。
康熙清楚地知道,张明德见胤褆、胤禩之时,都说过类似“贵不可言”的谶语。看来他落到胤禛手中,又试图故伎重演。这等宵小之徒,为了活命,有什么说不出来的。
张明德想面见皇四子,再行蛊惑之事,但老四当时不在京中,张明德就只说了贵不可言,没有说别的。
原来老四只知道是老八给自己造谣,并不知道老大和老八曾经起意,要害太子。若他知道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以他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定会向朕举发,不会自作主张处死张明德。
康熙理顺了整件事的脉络,对胤禛的怀疑尽去,更觉得委屈了胤禛和胤祥。
这两个儿子都是任劳任怨,人手不够也不知上报于朕,若不是碰巧查到了,朕还不知道。你们也是朕的亲生儿子,朕还能亏待了你们不成?
康熙心情一好,就要奖励补偿老四和十三。
正在此时,李德全提醒道:“皇上该用早膳了。宗人府那边,是不是要宣八贝勒?”
康熙想起胤禩,心情徒然变得恶劣。
这个老八,真应了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意图谋害太子、造谣坑害老四、串通御史弹劾老九。
他在热河恼怒太子之时,还打算革了凌普的职位,让老八监管内务府呢!
连自己的钱袋子都坑,这种人还要得么?
良妃性子温婉,与世无争,怎么生出这么个孽障!
想到良妃,康熙一皱眉,问道:“昨儿晚上好像听了一句,良妃怎么了?”
李德全暗暗叫苦,昨晚通报的时候,皇上毫不动容,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怎么早上又问,感情昨晚没听清楚?
李德全把腰弯到最低,脑袋恨不得藏到胳肢窝里,轻声道:“回禀皇上,良妃娘娘昨夜咳血了,太医施针后已经止住了。太医的意思,良妃娘娘思虑过重……只怕不大好。”
就是说良妃已经油尽灯枯,在熬日子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康熙道:“当值太医是哪个,宣来问话。”
不一会儿昨夜当值的太医来了。康熙道:“跟朕说实话,良妃还有多少日子?”
太医战战兢兢道:“依臣愚见,娘娘若是心平气和,善加保养,还能支持一年半载……”
康熙慢慢地道:“知道了,你尽力医治。她的情况,不许传到宫外。你下去吧。”
思虑过重,思虑过重,她能思虑什么,还不是为了老八牵肠挂肚!
本打算下重手整治一下老八,起码也要削了他的爵位!可是良妃……
看在良妃这辈子没享什么福,伺候得还算尽心的份上,朕就再等些日子。
“传膳东暖阁,把这些折子都带上,朕今天要在北窗下练字。”
康熙认真工作之余,命人传八贝勒到乾清宫正殿,跪足三个时辰,连面都不见,就打发他回府,继续闭门思过。
作为宗人府关押的最后一位皇子,胤禩的神经高度紧张了一整天,点灯时分才一瘸一拐回到自己府中,连宝贝儿子都来不及见,就一头栽倒在榻上,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达成心愿,让众兄弟只能仰视自己,给额娘撑腰,再不让她吃苦受气!
胤禩哪里知道,在康熙心中,他的前程已经烟消云散,只是个靠母妃续命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