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女旌表……
安和嘴角微微抽搐,心情一言难尽。这种表彰“女德”之物,总让她想起贞节牌坊,真是毛骨悚然!
沐浴更衣,她望向案头那面湖州铜镜,淡金色的镜面映出和原来的自己有八分相似的容貌。盛世美颜是白日做梦,一个清秀佳人还当得起。
看着镜子,安和想起在广州教堂里见过的水银玻璃镜。
威尼斯出品,镶嵌着银框,精美异常,是达官贵人们争相追逐之物。听说进贡入京的镜子更为奢华,以黄金和宝石为装饰,价值连城。
镜子是每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忠实伙伴。安和恍惚记得,十八世纪的镜子是用锡汞法制成的,虽比不上后世的镀银、镀铝镜子,在此时已经是高端技术的结晶。
她现在处境微妙,没有任何资本。而且专业不对口,镜子制作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玩不起玩不起,只能放弃这个大好商机。
简单梳妆完毕,安和换了一身靛蓝棉布单袍。
陪伴侍奉上了年纪的于老夫人,不宜穿的太素,所以她早上穿的是浅蓝竹叶纹素服。如今要迎奉公文旌表,才换上更为庄重的深色衣裳。
入乡随俗吧。孝女旌表不大不小是个护身符,也许能挡住一些麻烦。
一个月后。
李万和带着小厮和家丁,一路颠簸,又换马又乘船,终于赶到广州。
安和姐弟在码头迎接舅舅,亲人见面抱头痛哭一场。
李万和又马不停蹄去拜见陆知府,交割了文书。陆知府劝慰一番,因有干亲,又留了晚饭。
歇息了一夜,李万和才有精神和外甥女坐下来叙话。
“难为你小小个人儿,身处那般险地,竟能护得兄弟周全,”李万和抱着海荣,含泪道,“还有你父母最后的装裹,我都听说了,是你一片孝心亲手制成。”
安和鼻子一酸,低头拭泪,“应当应分的,有什么呢。”
李万和叹了口气,“你义父陆知府替你阿玛上了折子,舅舅当时在盛京马场,知道信儿本该立刻前来接你。我又看到陆知府认亲的书信,说你在此处守孝,有老夫人教养,更为稳妥。别怪舅舅,直到今日才来。”
顿了顿,他又面露难色,只抱着海荣不放,“唉,总之都是舅舅对不住你……”
安和察言观色,这位舅舅不似看起来那般平庸。
他在陆知府面前进退有度,言语质朴熨帖,惹人好感。陆知府原本淡淡的,后来却有些笑模样了,还调派人手协助舅舅置办应用事宜。
安和代入和嫣的人设思考着。从“记忆”中可知,舅舅夫妻两个成婚多年,只有一个女儿,比和嫣大一岁。
舅母出身郭络罗氏较小的一个旁支,且不是嫡女,七年前因病过世。她成为和嫣的那一年,舅舅家没有当家主母,表姐又要参加选秀,的确多有不便。所以舅舅没有立刻来接,只寄了书信安慰,这些安和都能理解。
自从舅母去世,舅舅一直不曾续弦,那么他现在的烦恼是……
海荣突然扭捏起来,哼哼唧唧的,从李万和怀中挣扎着下了地。
安和捏捏他的小脸:“早上贪嘴多吃了半碗豆浆,现在要小解了?”
“嗯!”海荣点点头,小脸红通通的,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后堂去了。
李万和有些意外,“怎么不叫丫鬟抱了去?他才多大,就能自己如厕?”
安和笑道:“有丫鬟远远跟着的。他小大人儿似的,早就不耐烦抱着了。”
她有丰富的带娃经验,两岁左右宝宝的循环系统发育完善,就可以逐渐教他自己上厕所了。如今海荣三岁了,每天自己便便,还会自己擦屁屁。
她可不想让弟弟变成于老夫人亲孙子那样,上厕所要一群人服侍。
可能还不止是小孩要人服侍……细思恐极。
李万和更加感慨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表姐一向可好?”安和不接他的话茬。
“好,好着呢,”李万和点头道,“上次选秀撂了牌子,回来定了人家,这两年都在准备,正日子定在今年年底。”
“真是大喜,等下月除了服,我也可为表姐做几幅针线。”
“正是,正是。当日你母亲的女红就是顶好的。如今我看荣哥儿的穿戴,你正是青出于蓝,更加好了……”
是的,正是在记忆中看到母亲女红出色,安和才敢展露几分技艺。海荣从头到脚都出自她手,要不是人多眼杂,她还想做背带裤呢。
两人又闲谈一阵,吃了中饭,安和带海荣在院子里慢慢走了几圈,就安排他去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