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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告诉长庚,送棺林家的时候,意外遇到公孙三省,更在随意就可将对方斩杀的前提下,仍将对方放过。

“他说,想和我谈一谈,他说,他相信我们太平道必将失败。”

皱着眉,长庚道:“他怎么说的?”

古怪一笑,蹈海摆摆手,道:“不知道,我忘了。”

堪称激气的回答,但错愕之sè一闪,长庚失声道:“你……你强行封闭了自己的记忆?”

“全对!”

大笑着鼓掌,蹈海告诉长庚,当时,公孙三省很明白的表示,既然敢这样来见蹈海,就不怕死。

“他说,我杀掉他也没有用,我就算杀掉全部‘中兴诸将’也没有用,新的强人会出现,新的困难会浮现,到最后,小天国必定覆灭,太平道注定失败。”

若只有这样程度的诅咒,对蹈海当然不会有用,公孙三省九成九会被一刀断头,还很大可能被把脑袋带回去等着见证小天国的失败,但,接下来,他却用层层推进的严密推理,证明了他为何作出这样的断言。

“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过,他应该是把我说服了。”

所谓“说服”,其实更多只是语言层面,并未能动摇蹈海对太平道的忠诚,但因为这,蹈海还是将公孙三省放过,让他离去,因为这,蹈海更将自己的记忆封闭,不肯回想,甚至……让自己完全忘掉曾经在林家堡见过公孙三省这回事。

终于明白原因所在,云冲波大感意外,却……又有几分知己之感。盖这种“口服心不服”的感觉,他正刚刚有过切身体会。

“那么,雪域炼刀的你,终于让自己开解,让自己找到答案了?”

这个问题,也是云冲波非常感兴趣的,毕竟,蹈海是因为”说不过“才将记忆封闭到完全不记得有过这件事,那么,现在能够回忆起来,是否说明,他已将自己认知上的枷锁解开?

“不。”

又是一个否定的答案,蹈海道:“我没有找到答案,也没有让自己开解,我回忆起那一切……是在和许逊坚的一战后。”

“雪域给我的收获……只不过,是让我敢于面对自己的丑陋面罢了。”

因为袁当的讥笑,使蹈海决意挑战自我,去发现、挖掘和最终战胜自我的贪婪与y望,那使他领悟到“断y四刀”,攀上更高的武学境界。

“但石狗城下一战,那破戒僧的力量,却让我恍惚。”

那种爆炸一样的力量,粗野,狂乱,直接,却着着都散发着强劲无比的生命力,其势勃然,莫可压制。尽管蹈海在力量及技巧上都有优势,却仍然难以速胜,甚至,在取得上风之后,也没能给予其致命一击。

“那是一种丑陋的力量,清修多年,却压制不住自己对女人与美食的渴望,因而破戒离山,但,这y望却使他强大,没道理的强大。”

迷惑于那不合情理的力量,和受挫于石狗城下的忿恨,蹈海在双方止兵的时间里,独访雪域,意图为自己的困惑找到答案。

“然后,我找到了。”

戒酒、散财、远sè、养气,这是令蹈海终能脱胎换骨,与浑天、东山并立而三的强刀,而置身于任何物质y望都没法得到满足的雪域,蹈海却将其推至更高,演化出了“纵y之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苟能执礼,何惧有情……y望的确丑陋,但生而为人的我们,本就与y望同生。”

背着手,蹈海的声音,听上去是如此的遥远,和如此的深邃,长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们不是神啊……神既令我们生而为人,生而有y,我们又何必害怕,何必压制?”

“我们所应该作的,是适应它,认识自己的y望,掌握自己的y望,和驯服自己的y望……这,才是我在雪域上得到的领悟。”

“北王啊……”

长长吁气,长庚道:“你……你的确已经超越袁当了,我相信,纵然袁当重生,你也已经可以把他阻止。”

使用“阻止”而非“击败”,这当中的细微区别,就连云冲波也能听懂,所以,蹈海依旧只是作出他今天最多的动作,摆手。

“我不会以为凭这就能战胜袁当,他身上……有太多我越向上攀,就越感到没法理解,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不过,如果再见到的话,他,的确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迷惑了。”

领悟纵y之刀的同时,蹈海发现,自己的完全境界也得到大幅提升,依靠之,他在青州之战中创造奇迹,以九级力量的伤疲之身,斩杀许逊坚及与其联手的四大道士。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真得比他强很多。”

回忆当ri,蹈海承认,自己的胜利绝对有运气成份在内,本质是坦荡武者,许逊坚从约定诱蹈海入伏开始,就愧疚于心,这使他的道心失明,使他的刀上更多一重无形羁绊。

“但就算这样,那一天,他仍然有机会败我甚至杀我……到最后,我也只能说,大概,就和在之前无数个战场上一样,是‘天’又一次选择了我。”

说到这个话题,两人皆告无言,小天国起事至今,大小血战,何虑百千?长庚理政后方也还罢了,蹈海亲临矢石无数,而能全首至今,对之,自有一分感触。

“而,亦就是在击败许逊坚之后,我抬头看天,看向那真正的星空,遥远、冷漠、高不可及的地方……那时,我终于回想起来,回想起来,林家堡的事情了……”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公孙三省的说法,你终于发现其错误所在了?”

声音中竟有一丝紧张,以及隐隐的雀跃,这令云冲波吃惊,也令他开始用别一种眼光去打量长庚。

面对长庚的期待,蹈海却再次挥手,给出否定的答案。

“不,我没有找到……事实上,我也不准备再找。”

告诉长庚,自己根本已将公孙三省的说话再次忘掉,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因为,那已不值得自己再去费心。

“想不通的事,我就不再想……理论始终只是理论,若我们能将小天国建立人间,任那理论说得何等动人,也只会变成笑话。”

出奇简洁的思路,更洋溢着强烈霸气,明明觉得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没道理”或者说“盲信”,云冲波却觉得,这的确很难辩驳。至于对面的长庚,更是陷入沉思。

“而同时,我也终于领悟到自己的位置,我是刀……太平之刀。”

治国不如浑天,理政不如长庚,亦没法如东山般请动最高神祗上身,和坚持不懈的宣讲太平教义,蹈海的“自我”或者说“价值”总结起来,亦不过是“力量”而已。

“所以,我终于明白了,我就是一把刀……之前,袁当也好,公孙也好,他们总是这样说我,和令我愤怒,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就是一把刀,这是天给我的位置,亦是我的价值所在,是我最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和形式、”

怀着这样的觉悟,蹈海平心静气,并不在乎之前被浑天诸人的“轻视”和“但肯使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