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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龙颜震怒

谭二听见问到昨晚家中来人,暗道不好,看来自己动向赵源生早已掌握,自己被坐实通匪罪名事小,若是就此暴露了刘顺藏身处所,官军派出大队人马围剿,刘顺定然难逃毒手,如何对得起结义兄弟覃声鸾?心中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昨晚有两个人来过我家,是几年前背盐去湘西时结识的朋友,那又怎样?”

“你那两个朋友昨夜从百草寨出来,径直去了硝洞,我大军一路跟踪前去,已将劫我军粮之教匪悉数剿灭!”赵源生冷哼一声,再问道:“另据密报,云盘岭匪首覃声鸾乃是你结义兄弟,曾到百草寨你家做客,还有何话说?”

“哎哟!昨夜那两人竟然是白莲教?在下真的不知道啊!就是与那覃声鸾结交,也是数年前之事,后来才知道他是白莲教匪,就再无往来了!还请大人明鉴!”谭二依然理直气壮,但声音明显低了许多。

“一派胡言!证据确凿还敢强辞狡辩,素闻百草寨出刁民,确实不假,只怕百草寨团练早已悉数投了教匪!”赵源生勃然大怒,喝道:“来呀,先打上五十大板,看他们招还是不招!”

众衙役齐喝一声,把两人按在地上,“噼噼啪啪”一顿板子落下,狗娃子被打得杀猪一样嚎叫:“小的只跟着谭二哥办些团练的事,大人们说的什么,小的一概不知,确实冤枉啊……!”

只打了十几板,谭二突然喊了声:“等一等!”

“停下!”赵大人把手一举,问道:“招了?”

“谭二交友不慎,误与白莲教搭上了关系,但这都是在下一人所为,百草寨中并无其他人参与,还请大人不要牵连无辜百姓!”谭二叹了口气,猛然抬头说道:“若是大人体恤下情网开一面,天大的罪名谭二都认下了!”

“放屁!死到临头,还容你讨价还价?通匪造反,乃是株连九族之罪,你百草寨之人全都难脱干系!”朱捕头在一旁喝道。

赵知县摆摆手,止住朱捕头,对地上谭二说道:“本县施政建始多年,一向主张仁德教化,实不愿意多添杀戮。本县答应你,只要你将通匪详情如实招供,便不追究他人连坐之罪!”

“多谢大人!”见赵大人如此承诺,谭二真心谢过,便将与覃声鸾结义及刘顺与自己联络之事招供,中间自然没有半点牵扯谭三叔、狗娃子兄弟。谭二将供状画完押,突然对狗娃子跪下磕了个头:“二哥恐怕是回不去了,请你看在兄弟情分上,往后多去家中看看我老娘!”

狗娃子见谭二供词中已把自己撇开,不敢多说,见谭二给自己磕头,不由得放声痛哭:“二哥放心,大婶就是我的妈,我一定会替你在她面前尽孝,为她养老送终!”

赵源生暗自唏嘘一阵,喝道:“将谭二暂押在库房,行文呈报施南府,待决!”又吩咐狗娃子:“你究竟做了何事自己心里

有数,既然谭二已将罪责全部担下,本县就将你放了,若再行为非作歹之事,定不饶你!”

当初组织百草寨团练时,江师爷已将谭二家中情况详细禀报,就其通匪一事,赵源生心中明镜似的,相信决不可能没有其他人参与,眼前这个狗娃子整日跟在谭二身边,难道就一无所知?只是谭二将罪责独自抗下,又跪托狗娃子照看家中老母,视死如归而孝义两全,着实令赵源生感慨不已,于是起了恻隐之心,不再追究协从,更没连坐百草寨谭姓亲族。

狗娃子一直跪在地上,像是没听见赵大人说话,只呆呆望着谭二,谭二笑骂道:“还不叩谢赵大人赶紧回去,想要衙门摆桌酒席款待你啊?”

狗娃子猛地惊醒,冲赵源生谭二分别磕几个头,随朱捕头走了。

按照大清律例,处斩人犯需得府县初审,督抚衙门复核,刑部核准,但事涉白莲教乱则简化多了,督抚便可核准,甚至有的府衙县衙抓到教匪直接处斩,归类到剿匪毙敌之中。不到一月,施南府传来湖北督抚衙门文书,就在望舟坪前河滩上将谭二斩立决。

葫芦生在此顺便交待,向老幺如愿当上了团练长,但冥冥中似有天意,后在赵源生三战营盘岭时,百草寨乡勇应征参战,伤亡惨重,向老幺也死于乱军之中。狗娃子回到百草寨后,以在望舟坪受刑至残跛脚为由,二狗子也以背运军粮压出痨伤为由,兄弟俩退出团练,一心一意伺奉谭二母亲,双双得以善终。在此不加细说。

这一年的冬天说来就来,冬月初七突然开始刮起北风,一连吹了三天,气温陡降滴水成冰,到得初十,黑沉沉的天就像被捅穿了个窟窿,拳头大的雪片铺天盖地洒落下来。有一阙临江仙》正好拿来形容这场暴雪:

“作阵成团空里下,这回忒杀堪怜。剡溪冻住子猷船。玉龙鳞甲舞,江海尽平填。宇宙楼台都压倒,长空飘絮飞绵。三千世界玉相连。冰交河北岸,冻了十余年。”

只一天一夜时间,积雪盈尺,官店口被冰雪盖得严严实实,就连平常年景少有积雪的施南府,也成了白茫茫一片。

推开窗户,屋外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文图不禁一个冷噤,转身对坐在炭火盆边的额勒登保说道:“侯爷,这施南府一说是南方,下起雪来竟与京城一样!”

“是啊,你看对面那五峰山,飞鸟都看不见一只,何况人影了,想那官店口地处高山,只怕已成茫茫雪原,这可如何是好!”忠勇侯额勒登保也度步到窗前,看着远处一片银色的山峦发愁。半月前,六百里加急传来嘉庆皇帝上谕,字里行间措辞之严厉闻所未闻,令人不寒而栗,尚没读完,额勒登保背后冷汗已将内衣浸透!

原来,忠勇侯施南府剿匪,出动官军数万,鏖战近年,虽然先后攻陷黄柏山与娃娃寨,又在新塘重创林之华,但教匪将施南府搅得一

刻不得安宁,覃佳耀、林之华依然未能剿灭。而与此同时,川东教匪数万人马却在利川被围歼,匪首杨秀漋、汤永礼等数千人困死在柏杨石洞之中。

消息分别传到京师,两边战况相互比较,言官朝臣再一添油加醋,嘉庆帝怒不可竭,九月二十八日发下上谕,把额勒登保一众骂了个狗血淋头:“今奉节、利川之贼业经剿净,林之华等之势益孤,额勒登保等仅系追剿此等穷窜之徒,有何难办?岂尚不知奋勉,将林之华、覃加耀尚紧擒获耶?……试思奉节、利川贼匪多至万余,该处亦崇山峻岭,乃以知县、千总微员,尚能激励士民,率领兵勇一鼓直前,涉历险阻,夺要攻坚,拿获首逆,歼尽余党……尔等俱系大员,且兵多将广,乃始则藉词贼巢险固,不能攻克;及逃逸,又不能设法兜截,任其东奔西窜,蹂躏地方,经年累月,尚未擒渠蒇事,彼此相形,不知伊等有何颜面!朕实代为羞之!著再传谕尔等务宜各发天良,愧极思奋,赶紧剿办擒获首逆,歼净余党,以期稍赎前愆,勿再延缓。……伊等不可不知愧惧,迅速蒇功,勿谓朕恩可以屡邀伊等之罪,可以幸免也!”

接到上谕,额勒登保不敢怠慢,赶紧调兵遣将,再次集中各路人马向官店口合围。哪知这场大雪,将恩施、建始、宣恩、巴东、鹤峰相接连片高山地区封锁,大队官兵无法进入,就连已经在云盘岭前扎营的赵知县赵源生,獐子岭前扎营的田文斌,恐怕都会因粮草不继而难于立足。无奈之下,忠勇侯严令各处兵马,抵近官店口周边低山河谷扎营,防止教匪趁机逃窜,待大雪融化后再行围剿。

建始知县赵源生却另有所见,一场大雪倒使他喜上眉梢。

白果坝大营,赵源生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崇山峻岭,对一旁钱万通抚掌笑道:“此乃天助我也!”

“赵兄,月前教匪扰我粮道,闹得人心惶惶,幸而有你巧施计谋,把后方教匪逼回云盘岭,才使全军上下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但如今大雪一封山,没有施南府命令我等又不能撤兵,一旦粮草供给不上,只怕军心又将不稳,你怎么笑得出来?”钱万通不解问道。

“钱大人不要着急。自白果坝以北,都是我军后方,我军粮草就在望舟坪存着,到这里也不过三五十里路程,即便是路有大雪,肩挑背扛的也能勉强进来,总不至于断粮。反观云盘岭一边就大不相同,教匪缺乏后方支援,面对突如其来的暴雪,定是措手不及,除了北面有我等扎营之外,其他几个方向都有官军远远驻守。待到教匪粮尽慌乱,我等必定大功告成!”赵源生缓缓说罢,高喊一声:

“来人!速派人暗中向乡绅大户传令,并由他们传达到各自佃户和周围乡民,各家各户坚壁清野,不得向教匪提供一粒粮食,违者按通匪论罪!可将百草寨谭二被处斩的消息广为散布,借以告诫心生不轨的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