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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赵小六征粮报私仇

殷正轩往下一看,三间盖着杉树皮的木屋,就藏在那两峰相交的角落里,屋前约莫二三十亩旱地,再往前却是悬崖,下面是河谷,这地方三面环山,唯一通向外面的路,却要从背后山上下来,真是个僻静所在,如无本地人指引,外人根本想不到这里还有户人家,此前征粮队多半没有到过此处,难怪赵小六说这家尚有存粮。

一行人转过后山坡,连溜带滑来到门前,赵小六头里一脚踹开虚掩着的双合门,高声嚷道:“嗨!孙啬巴子,天运军殷头领来了,你只管躲在屋里烤火,还不出来迎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了来了,是哪个?”随着答话声,从侧面火坑屋出来一人,穿个大棉袄,光脚拖着双棉鞋,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一见赵小六等人,眼中先是一丝惊恐,接着便满脸堆笑:“原来是小六兄弟,年把两年没见了,稀客稀客,快到屋里烤火。”

“少跟老子套交情,今儿来你家是有公干在身。天运大军驻扎官店口,保境安民,对一方百姓都是有莫大好处的,所有人等都应无私支持,如有余粮必须交公!”赵小六把眼一瞪,又一把将孙啬巴子扯到殷正轩面前,说道:“这位是营盘岭天运大军的殷头领,听说你家私藏不少余粮,特来查看。”

“我的个天!是哪个砍脑壳死的说我家有余粮?我家过年包谷都没得了!”孙啬巴子吓得脸上冒汗,一个劲给殷正轩和赵小六作揖:“殷大人,真是冤枉啊!小六兄弟,我家确实没得粮食了,看在和你爹多年交情份上,一定要帮忙打个圆场!”

“哼哼,你和我爹有交情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啊,当初家里遭灾,我爹来找你借几颗包谷子,你怎么不说有交情?”赵小六冷笑一声,喝道:“废话少说,有没有余粮,兄弟们搜上一搜便知。”说话时把眼望向殷正轩,见殷正轩并不言语,便把手一招,门外那上十名教勇一拥而入。

一阵乒乒乓乓,楼上楼下屋前屋后乱翻。不多时,从楼上丢下几麻袋包谷,又从地板下苕坑里启出千把斤洋芋,一齐堆在堂屋里,只有那火坑上面吊着的腊肉没动。

孙啬巴子婆娘娃儿一家,呼天喊地的哭:“军爷们啊,那是我们一家过年、开年度春荒救命的粮食,还有春播的种子,都收走了叫我们怎么活啊……”

赵小六看看随行兄弟,总共只有上十个人,心中一盘算,肯定搬不完那许多,便乐得做个人情:“少在那里嚎丧!这样吧,除了留足种包谷和种洋芋外,另外还给你家留下一些口粮,开春后山上葛根树皮、野菜树叶多的是,和点包谷洋芋,哪样不能度日?”又把手往火坑上面一指:“少吃点肉,总不得死人吧?兄弟们,把腊肉取下来!”

留下一个猪脑壳两袋包谷一堆洋芋,其他的悉数捆绑装好,尽那十名教勇所能,背的背挑的挑,扬长而去。

殷正轩与赵小六走在后面,临出门,

赵小六拔出腰刀,一刀将门边板凳劈做两半,闷声说道:“孙啬巴子,今日之事,乃是你家自愿慰劳天运大军之举,你要在外面瞎说嚼腮,石斗坪黄家的事你可是听说过的,莫怪我没提醒你!”孙啬巴子一家吓得浑身筛糠,哪敢说个不字,只顾躲在一旁痛哭。

殷正轩故意放慢脚步,与赵小六落在运粮教勇后面。

上了山坡,殷正轩冷笑一声骂道:“狗日的赵小六,今日你撺掇外出征粮,原来是公报私仇,你把老子当憨头么?回去再跟你算账!”

“殷头领莫生气,就算是小六有点私心,但今儿还是收获不小啊。”赵小六一边忙着赔礼,一边愤愤说道:“您儿是不晓得,那孙啬巴子做人有多绝情。前些年我妈一场大病,四处求医求药,把家里搞得像水洗一样,我爹到孙家求借点粮食下锅,好说歹说半天,那孙啬巴子装穷,硬是一粒不借。结果我爹去茅厕时,看到他家猪圈漕里猪食都夹着包谷,实在是可恶!”

“算了,老子也懒得与你裹那些陈年旧事。”殷正轩低声说道:“不过,今日之事,是不是做得过了头?如被大元帅知晓,罪名可不轻哦!”

“殷头领多虑了,别说孙家不敢说出去,即便是传到大元帅那里,也不妨事的。”赵小六呵呵一笑,说道:“自下大雪开始,大元帅就下令钱粮库缩减各营配给,开始是一半,后来压到三成,但这一个多月来,各营各寨并未过多抱怨,你怕真是少了吃喝啊?实际大家都在私下派人出门打野食,所获之物,哪个不是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得来的?我们今儿还给啬巴子留了一些,有的营寨恨不得把人家连锅都端回去,哪里还顾得了乡民死活。前些日子听说陈子山那边就有个户,家中粮食被征得一颗不剩,屋里婆娘上吊自杀的。”

“胡说,你可不要害我!”殷正轩眼一瞪,低声斥道:“这话要传到大元帅耳中,你赵小六就是有六条命也活不成,只怕连我也得跟着倒霉!“

“哈哈……”赵小六闻言一阵大笑。

自从赵小六跟在自己身边办差,总是唯唯诺诺,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放肆的大笑过,殷正轩不禁一愣,怒喝道:“笑你妈的逼,看来是把你太当人,便瞪鼻子上脸忘记姓号了,想找打不成?”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小六一时忘形,请殷头领见谅!”赵小六自知失态,赶紧赔过礼,又说道:“强征粮食的事,不是一回两回,也不是一处两处,下面兄弟传的沸沸扬扬。小六就不信,以大元帅的权威和覃都督的精明,对此怎会毫不知情?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毕竟兄弟们都是提起脑壳过日子,饭都吃不饱哪个还肯卖命呢?”

“哦?”这倒是殷正轩不曾想到的,不禁又问道:“要说那些乡民,面对舞刀弄枪的队伍,确实毫无办法,那些乡绅大户屋里呢,也乖乖交出粮食?”

“那些乡绅财主们,屋里倒是有存粮,但多数养有护院家丁,营中兄弟们毕竟有个军规约束,一旦用起强来事情必然闹大,那便不好收场,所以各营寨私自征粮的兄弟,反而不敢上大户人家的门,柿子都是捏软的吃!”赵小六答道。

“不知死活的小子,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他人面前不可乱说,小心祸从口出!”殷正轩口中骂了一句,暗地里倒是觉得赵小六说得有道理,心中平和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完羊肠小道,上了稍显易行的大路。

远远看见一名管家模样的人,立在路边雪地里,让过前面运粮教勇,突然紧走几步到得殷正轩面前,躬身作揖:“想必这位就是营盘岭上钱粮官殷头领?敝东家命小的在此迎候多时,请殷头领过府喝杯茶暖暖身子。”

“哦,你家老爷是哪个,如何认得殷某?”殷正轩问道。

那管家恭恭敬敬答道:“敝东家晏震乾晏老爷,说是与殷头领曾在双土地有幸结识,一见如故,得知今儿殷头领征粮路过,是个难得的机会,定要略尽地主之谊,还望殷头领务必赏脸。”

“这……”殷正轩看看前面渐渐走远的运粮兄弟,又看看身边赵小六,沉吟片刻才说道:“请转告晏老爷,殷某今日军务在身,实是不便打搅,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不妨事的。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晏老爷小六也熟悉,为人极是豪爽仗义,待人十分诚恳,难得今儿碰巧路过晏家,现在又已近午时,正是该吃饭的时候了,何不就此机会进去坐坐?”赵小六在一旁帮着劝说,转身向前面喊道:“哎……!前面的兄弟们,你们先把粮食运回营盘岭,我与殷头领另去他处,看能不能再征得些粮食。”

殷正轩还在犹豫,晏府管家在前面拉,赵小六在后面推,半推半就拐了弯,行不得半里路,一座两进堂屋带撮箕口的大院出现在眼前,迈上五步麻条石台阶才是青石板铺就的大稻场,大门边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威严伫立,整个院落比石斗坪黄家略显老旧,但却更显古朴庄重。

晏老爷晏震乾早已站在大门外等候,远远看见殷正轩,疾步迎到稻场坎边,大笑着双手抱拳施礼:“哈哈……今儿一早,就听到屋旁核桃树上喜鹊闹成一通烟,知道必有贵客临门,便命管家前去迎候,果然把殷头领盼来了!”

殷正轩也抱拳回了一礼,笑道:“都是旧相识了,晏老爷何必这么客气。”

晏老爷在前引导,一行人经稻场、进大门、穿下堂屋、过天井,直接到了上堂屋。

堂屋里就像过喜事一样隆重,中堂供着“天地君亲师”牌位,两旁燃着明晃晃的蜡烛,神位前香炉里清香袅绕,堂屋四角各有一大盆炭火,堂屋中央摆着八仙桌,热气腾腾的一大桌菜肴早已齐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