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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冯掌柜衙门陈情

覃声鸾将齐莺儿轻轻放下,又注视良久,解下身上斗篷,盖在齐莺儿身上。这才转身说道:“大元帅,声鸾以为,那些尸体不辨认也罢,值此多事之秋,还是不撕破脸皮为好!”

覃佳耀一怔,随即吩咐张正潮:“就按声鸾说的办吧,在后山找个地方,把那些黑衣蒙面人埋掉.记住,只派今日初到官店口的兄弟参与,也不许揭开头巾看长相,违者以违抗军令论处!”

覃声鸾一说覃佳耀立马会意,那些黑衣人定是官店口大户训练的护院家丁,刻意蒙面,说明他们当下还不想公开与白莲军为敌,然而一旦被认出尸体是谁家的护院,那些本地教勇难保不会透露出去,白莲军与当地乡绅土豪就算是撕破了脸,那些人惧怕白莲军报复,便会义无反顾的投向官府。

“多谢二叔!”覃声鸾心中所想,除了不想那些大户公开为敌外,更有一层担心,冯老爷去年就被赵知县书信要挟,这次这批黑衣人中,也许就有冯家参与,一旦被证实,自己实在是左右为难,妹子齐莺儿刚刚没了,如果冯秋云再有个闪失,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急忙阻止辨认尸体,得到二叔同意,打心底感谢二叔体谅。

覃佳耀何尝不明白侄儿这声多谢的用意?定是怕冯家受到牵连,暗暗摇头,心中叹道:“唉,这娃儿倒真是个多情种子,眼下正为失去齐莺儿伤心欲绝,心里又还牵挂着冯家幺小姐的安危!”覃佳耀不知道,覃声鸾可以为冯秋云和齐莺儿同样舍出命去,但对二人的感情却是大不相同。

这两天张大贵忙前忙后,支派一应教勇打扫战场,山上几个大坑将官军尸体掩埋,在岭脚挖了个坑,掩埋黑衣人,自己一方阵亡教勇兄弟也都仔细收殓葬了,又亲自在岭后村庄购得一副黑漆杉木棺材,于獐子岭后山腰一平坦处选定个风水上佳之所,劝解覃声鸾“逝者已矣,入土为安!”

昨晚在岭上齐莺儿殉难处,搭就灵棚祭奠,覃佳耀亲自领着十几名教内头领充作经师,齐颂弥勒颂》和应劫经》,超度亡灵速归弥勒座前。做完法事,天已大亮,覃声鸾与武魁参与抬棺,同张大贵以下数百十名营盘岭兄弟,将齐莺儿下葬。

石块为墙,黄土为盖,磊就一座新坟,三柱线香,三碟瓜果食物,一壶包谷烧酒,一碗一筷一酒盅,齐齐摆放,一段从中劈开的粗壮杉木插于坟前,上书“义妹齐莺儿之墓,覃声鸾立”。

诸事妥当,覃声鸾打发走众人,独自默坐在坟前。

自前年中秋初到榔坪相识,这一路走来,齐莺儿真如亲妹子一般体贴。景阳关一战身负重伤坠河,谭二家中见到齐莺儿为了寻找自己,衣袂褴褛满面血痕的样子,犹在眼前。覃声鸾不禁悲从中来,又是一阵哽咽,口中喃喃:“莺儿,哥哥这一生对不住你,不单是没照顾好你,倒是你几次三番护我救我,最终也为我而死!如今你孤零零躺在这荒山野岭,哥哥只能隔着泥土,再陪你说说话。莺儿,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你亲

哥,用一生的时光疼你、爱你、照顾你!”

流过一阵眼泪,斟满一杯酒,双手敬奉,洒在坟前,叹了口气,又轻声说道:“莺儿,你只管一路前去,不要害怕担心,齐林大哥和我妈都在那边等你,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只愿来生你不再生于乱世,做一个平凡人家女儿,无忧无虑生活!哥哥已将那枚佛坠佩戴在你胸前,弥勒我佛会一路护佑,保你生生世世平安……”

时值仲秋朝阳如血,阵阵秋风催得落叶空中翻卷,万物萧杀。几缕清烟在风中时而聚拢,时而四散飘零。可怜那军中娇娃,白莲之花齐莺儿,兄长之仇、干妈之恨、义兄之爱无一得偿,却已香消玉殒,含恨埋骨他乡!实是令人唏嘘不已,有诗叹曰:

莫不是,

欠你千年雨露滋润,

几世轮回不敢相忘,

今生化作泪水,

用生命给予补偿。

无憾,

抚养之恩未报,

已去冥夜茫茫。

无憾,

母女情深短暂,

来世膝下承欢。

无憾,

不能伴你白头,

瞑目在你胸膛。

只愿来世续缘,

依旧无悔守望。

自山道上大砍刀被覃佳耀磕飞,一声大喝镇住后,武魁便神情呆滞不言不语,只如行尸走肉般不离齐莺儿左右。在遇到齐莺儿之前,武魁虽已年近三十,但对男女情爱之事全不放在心上,甚至视为俗不可耐而嗤之以鼻。自从石桩坪初见齐莺儿,原本平静的心便掀起了惊涛骇浪,即便齐莺儿从未把他放在眼中,也依然痴迷如故,认定此生唯一价值就是为齐莺儿所生!

齐莺儿下葬后,覃声鸾令众人离去,武魁不得不走,才转身去得二三十步,便在一棵大树后坐下,两眼通红,痴痴的望着那座坟茔,口中不停喃喃自语:“武魁该死,武魁该死啊,怎么就要躲避乌有仁那一剑呢!”

两人这一坐就是一天,军中兄弟数次前来探视,见武魁那模样,就像门神样挡在半道中,谁也不敢相劝。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渐晚,覃佳耀亲自前来招呼,二人才回营。

獐子岭下官军追兵未退,营盘岭又是一座孤山。覃佳耀便昨日下令,就在这岭上岭下安营扎寨,与营盘岭遥相呼应,互为支持。这一扎营便是数月,直到日后另有变故,才将此处人马撤回营盘岭山,故而日后官店口,除了街市座山被称做营盘岭外,也有人将这处獐子岭称做营盘岭。这是后话。

此时回头再说那拨黑衣人的来历。

去年腊月,建始知县赵源生给官店口冯家捎来一纸书信,措辞虽是客气,但将冯家与覃声鸾之间交往说得清清楚楚,看起来处处替冯家打算,字里行间却表明官府态度,如果冯家不立刻悬崖勒马,与官府积极配合,官军收复官店之日,便是冯家倒霉之时。

冯老爷接到书信如坐针毡,三九天

里冒出阵阵冷汗。虽然不忍幺女秋云伤心,自己也对覃声鸾十分欣赏,但毕竟全家老少身家性命事大。不得已,关闭街市盐茶杂货商号,以过年名义阖家回到漆树湾,暂避与营盘岭上白莲教接触。

即使回到了乡下躲避,但冯老爷心里仍不踏实,年前就吩咐老大冯应龙,找机会亲赴县衙一趟,将一应事项解释清楚,但一直大雪封山不便行走,没有成行。在漆树湾紧闭门户,熬过冬季,各地官府大举围剿,白莲军节节失利的消息不断传来,冯老爷越发寝食不安。

这一日将老大冯应龙叫到后院,说道:“年前曾与你说过的,要去县城一趟,如今天气渐渐转暖,你需尽快动身,去县衙面见赵知县,将冯家与白莲教之事澄清,说明我冯家一向忠君爱国,绝无二心,只是与虎为邻,许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若等到白莲军失势,官军大兵压境之时再去解释,只怕为时已晚,冯家会大祸临头。”

“好,爹你放心,明儿就出发,定会将事情办妥的。”冯应龙也知道此事关系冯家一族安危,点头应承。

冯老爷又嘱咐道:“景阳河两岸,官府与白莲军明岗暗哨密布,你此行不能走景阳关,宁肯绕道沙地红土,多走一两天路程。”依照冯家与覃声鸾的关系,冯家人只要亮明身份,白莲军一路关卡自是畅通无阻。但冯家是生意人,官店口货物流向,东到资丘乃至宜都、西到施南府、南到鹤峰乃至湘西,唯独北面只有川盐进货,多在花果坪与田家盐号打交道。平白无故越过花果坪去县城,说不定会引起白莲军疑心,是故冯老爷吩咐绕道而行。

事不宜迟,冯家盐茶掌柜冯应龙,连夜备好一份厚礼,多是虎骨、麝香、狐皮、天麻之类,次日便带两名护院,牵三匹骡马,装模作样驮些山货启程出发。依照冯老爷安排,先下伍家河,说是去施南府,过了白莲军哨卡前行一阵,再转向绕道红土溪,四天后傍晚才到达建始县城。

主仆三人在北门街上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在客房吃过夜饭,又磨蹭了一阵,直到街上行人渐少,冯应龙才换了身衣服,命一名护院挑上礼品担子,直奔县衙求见知县赵源生。

知县赵源生此时正在后衙书房发愁,侄儿赵传宗被杀一事,不知如何向偃师老家开口。昨日里接到大哥捎来书信,言及父亲大人身子渐弱,去年半年没有建始音讯,过年又不见赵源生与赵传宗回去,常生闷气。大哥意思兄弟是朝廷命官,公务繁忙身不由己,可否要赵传宗回去一趟,免得老爷子挂念。

江师爷进来禀报:“大人,官店口冯家长子冯应龙,也就是冯家盐茶商号的冯掌柜,在外求见大人,外面人多眼杂,在下让他进了侧门,正在耳房候着。”

赵源生正在心烦气躁间,头也没抬喝道:“谁要你自作主张?出去打发了,有事明日公堂上说,本县正想清算冯家勾结教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