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那日说，自己屋中的东西，随便烟萝处置，只那一箱子那时候喜欢攒下来的小玩意，给她填妆，是恭贺她新婚的贺礼。烟萝本不愿动，倒是许擎劝她，已破镜难圆，倒不如一点点撤了王妃的东西，也省了王爷的念想，才好向前看。

箱笼打开，都是王妃初入王府时候同青萝打街巷上收拢来的小东西，最上一层是各色玉石，晶晶亮亮装了好几匣子，那时候青萝最喜欢，王妃还由着她挑选了好些，然后便是些不适宜摆放出来的玩意，好些是王妃叫手艺人按着自己的喜好做的，样子奇怪，却也着实可爱，还有好多钗环首饰，王妃买来时候是喜欢，然搭配不了相衬的衣裳，便积在这儿，还有些绢纱云锦绸缎，王妃偶尔兴致起来了抖落出来用一点，剩下的便都堆在了下头，烟萝一样样收拾，碧空穗儿陪着一样样落泪，“王妃可喜欢这个娃娃，奴婢还说，正可留给小世子玩耍！”

泥娃娃就摆在桌上，圆鼓鼓的肚子那样可人，红彤彤的身子又是那般喜气，若小世子还在，此刻王妃的肚子该也圆滚了起来，王爷该是如何欢喜，恐怕日日守在屋里门都不出一步，想必碧空和穗儿手里都捏上了针线，争着抢着做婴儿的衣裳，青萝青萝怕是要收罗了所有吃食来喂王妃腹中的孩儿

就连许擎，都要亲自削一柄小小的木剑等着孩儿长大了。

不敢回想，更不敢幻想，烟萝藏起眼里的泪光，只收拾箱子里的东西。

最后，仅剩一个海棠锦盒孤零零的立在箱角上。

盒中，是一支珊瑚雕就花瓣赤红的梅花簪，米珠流苏圆润雪白，簪下压着一枚花笺，上面写着“若你愿，王妃之位可只属你一人。”

字迹熟悉，定是李琛无疑，烟萝瞧着那簪子模样熟悉，碧空日日为齐钰梳头，一眼便认出来，“这不是王妃那只梅花簪子吗？我记得放在妆台的，怎么倒在这盒子里？”

往妆台上寻，果然还躺着一只一般无二的簪子。

这盒中的簪子定是王爷送与王妃之物，烟萝不敢擅专，藏起来却也不能，正巧许擎上门来，拿来看过，“王爷的东西，还是交还给他吧！”

锦盒原样放回了李琛的书案，红色珊瑚瓣瓣如血，珍珠穗儿光泽柔亮，花笺也原样摆在那儿，他只以为是被她珍藏着，未曾想烟萝又奉上一模一样的一支簪，“这锦盒是在箱子最底下搁着的，封条未启，可能是王妃看过了又藏起来的。”

素锦封条启开便要掉的，若一早打开，这下面的痕迹想必都淡了，不是如今模样。想来是那时候自己塞的深了，她又是个稀里糊涂埋东西的人，装了这满当当一箱子压根没仔细拾掇过，便从始至终都没见过这簪子，也没承他这掏心掏肺的情。

原来那样早的时候，便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簪子摆在桌上，更像是戳在了自己心里，不是那样锋利穿透的疼着，是那般钝钝的痛，一点一点戳进去，连着心窝的肉都拉扯着。

“王爷，户部来人送东西了。”小厮进来回禀，“说是王爷要玉大人送来王府过目的。”

玉咏峒送来的，是他之前叮嘱过的，鹿序求的良籍，他知道其中一份属于齐钰，便想办成后先来过目，知她来处，也想知她去去。

而盒子摆在这儿，无比清醒的提醒着他，从前的情爱，初起时便是一场误会，便不要再念以后了吧。

许擎已经要接过匣子，李琛摆手制止，“送回去吧，说我看过了。余下的事，叫玉大人上心着办。”

“王爷，不看了？”许擎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免不了再多问一句。

李琛摇头，“你们都出去吧！本王一个人静静。”

房门合起，门内是一汪死海寒彻，门外，红绸悬上了屋檐，大红的喜字贴满了四院，京中也并非策王府中一处热闹，冷寂许久的未央宫，今日才终于开了宫门，李珏一早便守在母妃床头，一双手忍不住往锦被里钻。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顽皮。”齐沐湘笑她，“一会儿你父皇来了，也这般闹吗？”

“我想摸摸小妹妹嘛！”李珏撒娇道，“就是父皇来了，也不能不许我喜欢小妹妹呀！”

“公主莫要胡说，娘娘腹中怀着的，定是位小皇子！”斓殊姑姑代太后来送滋养之物，听李珏这样讲，忙打断她，贵妃膝下已经有公主长成，如今难得再度结果，自然巴望着是个儿子，虽说李琛也算是她的孩子，可是这些年策王殿下情谊薄凉，如今添上先王妃这一档事，贵妃已经闭门再不见策王了，母子之情怕是也已经断了。

“公主皇子都不要紧，只要能平安来这世上，本宫就心满意足了。”齐沐湘笑的极平静，而斓殊的脸色却是一变，飞快的又笑起来，“娘娘洪福齐天，太后娘娘都说，这孩子定是个有福气的。”

“托生为朕的孩子，自然有福。”李湛自殿门疾步而来，“湘儿，这是何时的事？欢喜的朕一散朝便过来了，先前听说你病着，叫朕也满腹忧心，未曾想，却是有孕了！”

李珏忙把床前的位置让给父亲坐，自己候在一侧，在偏殿候旨的袁太医跪在屏风外回话，“娘娘身子素弱，胎气不显，月事不调，只当是血气亏滞之症，调理了一月才摸到脉搏，却也十分微弱，娘娘担心坐不稳胎儿叫陛下空欢喜一场，便一直小心调养着，直到如今母子皆身强体健，确保无虞，才敢告知陛下。”

“贵妃的身子，多久了？”

“已足五月。”

李湛脸上的笑意愈浓，盈盈望着齐沐湘，“湘儿这样小心，倒叫朕这欢喜，来的迟了五月！”

“是臣妾曾失子伤怀，才这般小心谨慎，臣妾知罪！”齐沐湘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李湛扶着躺回去，“说什么糊涂话，小心谨慎是对的！”

他的目光顺着她的锦被看下去，只望着腹部鼓鼓的隆起，那时候，她的腹部平平，落水惊惧，只不过是一碗汤药，竟然耽搁了这些年，好在她再度有孕，自己心里的亏欠总算是能弥补一些，母后说的对，这孩子是有福的，生下来便是双份的疼爱，可不有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