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半月,正值太子大婚,同时迎娶镇国公府五小姐桓妍妍及礼部尚书之女夏欣兰,帝后极为重视此事,令各部大肆操办,由赐定至礼成,仪式繁琐声势浩大,足足热闹了十几日,皇帝颁召大赦天下,更免去各地一年税赋,此不仅为着太子婚庆,亦为去岁各地暴雪遭灾,体恤民心。
锦依病后再未在人前露面,开始时皇后还打发人来问顾过两次,后因太子婚事,实是皇后心头头一件大事,便再无暇多顾。
五月初时,司马玉楼进宫面见皇帝,谈及西域商道之事。
自他去年回京后,皇帝已下旨给威远侯,着令西北各府征召大批工匠,依司马玉楼所勘探的路线,由敦煌附近向南开辟道路,修建驿馆。
这些事自不须司马玉楼再去细管,因此他这一年来只负责在建邺联络商贾,洽谈将来往西域通商之事。
司马玉楼禀明皇帝,将来往西域运送的货品,除了各地的瓷器、茶叶,各类精制器皿,最主要的还是丝绸制品,因此须往江南一趟,仍由义善堂出面,与江南各大丝庄绸坊协商。
皇帝听后欣然允准,又问及王妃病情,司马玉楼回道:“如今痘疹急症虽已痊愈,身体却是大不如前了,因此母妃想让她也一道去江南,在那边好好调养些日子。”
皇帝颔首笑道:“还是王嫂想得周到,你们成婚才只一年,你媳妇儿又病着,朕就派你远行,难免王嫂要怪朕不通情理了,既如此也好,就让她与你同去吧。”
得了皇帝这话,司马玉楼回去后便开始筹备往江南出行。
锦依装病的事,王府内只太妃隐约知情,便是筠慧也一点不知,只道她是真的患了痘疹,为免传染连灵犀楼里的下人都遣散开去。她虽面上与锦依不睦,心下倒是极为挂念,几次要去看望,却被太妃拦着,劝她道:“你没出过痘,去了若是染上可就麻烦了。依姐儿懂医,自己便能调理医治,你去了也是添乱。”
筠慧这才讪讪作罢,直待听得锦依渐愈,又要随司马玉楼往江南去,便到灵犀楼来,只见锦依面上覆着轻纱,坐着也离得远远的,怕过了病气给她的样子,“家里要劳烦姐姐操心了,我这次去只带上巧薇,留下柳嬷嬷替姐姐照看家务,芊陌跟着我也懂些药理,母亲药膳上的事,就让她帮着彩芸她们料理着。”
筠慧点点头,语气有些埋怨,“既然病了,就在家里好好养着,何必跟着玉楼去外面跑。”
锦依掩在纱下的唇角上弯,知她虽是嘴上不说,其实也是关心自己,与她又说了好一阵话,嘱托她照顾好太妃,闲暇时多去看看锦如,筠慧不耐烦地一一应了,这才离去。
巧薇因得了应准,要同王爷王妃出远门,这些日子欢喜得走路都脚下生风,芊陌向来性子沉稳,这次不带她去,倒也没有不满,只是对锦依道:“让棣棠和蜀葵也跟着吧,她两个如今也能做些事,出门在外,只巧薇一人怕照顾不周。”
锦依想了想,颔首道:“人多了也不方便,就让蜀葵去吧,棣棠在家里帮着你。”
这次是坐船去江南,司马玉楼又叮嘱带上小白,因此虎妞便也能同行,小丫头第一次出远门,自是极为雀跃。
往常司马玉楼出行,不过是一骑双从,只听雨扶风二人跟着罢了,这次锦依同去,便又多出许多仆从护卫,连带着一只白老虎,众人分作两只大船,辞别了太妃和筠慧,由青溪溯水而上,转入淮水。
百余年前华景仍未迁都之时,建邺一带本也属江南一路,及至都城南迁,北人便又将顺江而下的荆州一带称为江南,作为华景粮米丝绸的汇集之地。
荆州离建邺本不远,陆上行走不过十数日便到,水路虽慢上些时日,却胜在江面宽广平缓,此时初夏时节,沿岸更是绿柳成荫,水光山色秀丽动人,又可免去一路辛劳,自船驶离青溪后,锦依将覆了数日的面纱除去,置身江上更觉心绪舒畅,极是快意。
回首笑望司马玉楼,“都道远游艰辛,你往常出门在外,想必也是风餐露宿,如今带上我,又跟了这许多人,这样声势倒有些王爷出巡的派头了。”
司马玉楼剑眉微扬,此时他不似在建邺时那样时时显出闲逸疏懒的模样,熠熠生辉的瞳眸显得神采奕奕,望着她被碧色江水映衬得益发明亮的紫眸,舒朗一笑,“你是游记读得太多,其实哪有什么风餐露宿,我往常在外大多住在义善堂置办在各地的宅院,倒极少像真正的江湖客那样投住客栈。”
他眺望岸边的苍翠青山,眼中流露一丝兴味,“若你觉得乘舟太闷的话,我们可以上岸去走一段,看看山间乡里的人如何生活,定比那些在深宅大院里的日子有意思。”
锦依欣喜点头,上回去颖川时她就极喜爱那几处庄子,只是因记挂锦如才匆匆赶回,想到这儿,她又道:“这回离京也没与如儿当面道别,她听说我要去荆州,还备了许多东西,叫带去给她哥哥,不知锦轩如今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司马玉楼皱了皱眉,默了片刻,才道:“锦轩已经不在荆州了。”
锦依大为愕然,“怎么……?”
“上个月他来信,说起梁州近来有水患隐忧,那处本就在荆州上游,若不及时整治,恐怕要不了多久,江南一带便洪涝成灾,因此他禀了司马珏,提前到梁州去了。”司马玉楼说着,轻声安慰她道:“锦轩想是怕你和锦如担心,才让我先别告诉你们,……你放心,梁州那边我已经招呼人照看着他了。”
锦依听说锦轩竟已去了梁州,没来由地心头一紧,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却又模模糊糊地抓不着影子,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锦轩去了梁州,……倒是可以让季先生那边关照一二。”
司马玉楼点点头,又道:“上回我给梅居去了信,你的病季先生并未详说,只道最好咱们能回去一趟。”
湖风轻扬,锦依扶栏远眺,心中高兴起来,“算起来也有一年多没见着季先生了,他又总不给我来信,这回自是要去看望的。”
司马玉楼默默伸手替她挽起耳畔被风吹落的秀发,望着她欣喜的面庞,眉间隐隐带了丝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