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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隐患

咸和十四年,二月初五,东海王司马珏奉旨出京,代天子前往江南赈灾,皇帝更下令一众朝臣至朱雀门外恭送。

此乃皇帝自登基以来,首次令皇子以天家的名义出巡,此等殊荣,却落在一向默默无闻的皇长子司马珏身上,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皇帝当时在朝会上宣布此事时,召了太子和东海王一同进殿。

司马珏立于殿心,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目光坚定朝上凝望皇帝,“父皇放心,儿臣此次前往江南,定尽心尽力办事,绝不辜负父皇的期许。”

皇帝微笑点头,眼中含着嘉赏,又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司马玮,语气温和地笑道:“再过上一月,你就要大婚了。婚后可不能偷懒,朕打算让你去户部观政,好好学着打理政务,将来这副重担,可要你一力承担。”

太子原本有些阴沉的脸上展出笑颜,恭顺地回道:“父皇尽管放心,儿臣一定用心学习。”

阶下站在首排的镇国公桓庭,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微微侧首睨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右相王浩。

桓庭早先便收到消息,道王浩私下向皇帝进言,开春前往江南赈灾的人选必得身份尊贵,方可昭示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以安抚民心,为着太子即将大婚无法分身,因此东海王司马珏便是最佳人选。

桓庭对此虽则心有疑惑,却对王浩选择支持东海王的行径不以为然,心下嗤笑他是病急乱投医,瞧着眼下皇帝的态度,虽对东海王委以重任,但太子在皇帝眼中,仍是不可取代的国之栋梁。

桓庭朝上望去,瞥见太子淡紫的眼眸,复又垂下头去若有所思。

去岁的暴雪虽致江南一带遭灾,但建邺乃是京都之地,并未受到波及,开春后天日渐暖,世家间的春宴聚会仍是不断,并无一丝颓败消极之景。

这等大小聚宴上,却渐渐传播开一则流言,道如今的楚辰王妃秦锦依,并非当日庆荣侯府送去的那个嫡小姐,乃是有人冒名顶替。

这流言在初时,听闻之人皆嗤之以鼻断不肯信,都道若说冒充他人尚可,唯独王妃身具夜康血统,那双紫色眼眸却是旁人无法假扮的。

无奈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更是以此反驳,夜康一场瘟疫后被灭国,此事如今何人亲眼见过?怎就不能是当年夜康皇族并未死绝,侥幸留下这么一个有紫眸的女子?

此消息逐渐传开,到得后来,倒是信得人占了大半,众人皆道,如此说来,即使王妃不是庆荣侯府的嫡小姐,却也仍是皇后的至亲族人,这样一来,怕是更得天家青睐。

消息传至锦依耳中时,令她心头凛然一沉。

对于外人来说,此不过是茶余饭后闲暇时的一则消遣,即便此事为真,冒充了庆荣侯嫡女,但以皇后族人的身份尚不足为患。可对她而言,这许多年来掩饰的秘密,却恰恰只为着防备皇后一人。

未到建邺之前,锦依虽然心中对皇后有所猜疑,却总是下意识地在心里找着各种理由为她开脱,希翼夜康灭国之事皇后不过是有苦衷,才致袖手旁观。

但随着前尘往事渐渐揭开重重面纱,虽仍看不清真实面目,心中那份残存的希翼,却终是渐渐落空。

因此,这传言若是让皇后信以为真,恐怕便要大祸临头了。

这不安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到了又一个十五月圆之夜,锦依在熟悉的梦魇中挣扎着醒过来时,守在一旁的司马玉楼惊讶地发现,她眸中深浓的黑气聚集眼底,久久不散。

往常十五夜,锦依在噩梦乍醒时,眼中都有一股淡似烟雾的黑气,不过转眼间便就散开,而这一次却不同之前,她的双眼中再无一丝紫意,已被黑色全部占满,望去便如瞳眸骤然放大的临死之人一般。

司马玉楼心中大骇,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急切问道:“怎么了?”

锦依神情显得有些呆滞,司马玉楼情急之下,握向她的手力道极大,她却恍若未觉,静静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然则四肢僵硬,姿势显得有些别扭,配上她浓黑如墨的双眼,竟是诡谲至极。

只过了短短几息的功夫,在司马玉楼焦急如焚的心里,竟似过了漫漫无尽的时光,锦依缓缓眨了眨眼,眼中黑意淡去,复又显出湛紫的双眸来,手脚也渐渐软了下来,不似之前僵直如同木石。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之前那短短的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似乎仍在梦中,早已熟悉的梦境中,自己便是周身被怪异的香气缭绕,浑身渐渐僵硬不能动弹。

不过这次与往常不同,她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醒过来了,并不是在梦里,虽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却能清晰地感到司马玉楼就在自己身旁,可自身却再次坠入黑魆无尽的深渊,阒然一空。

触及司马玉楼悲急的目光,锦依勉力牵起唇角笑了一笑,语气尽量显得若无其事,“可能是这两日有些累,睡着倒有些醒不过来。”

司马玉楼久久凝视着她,口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为无声的叹息。他能察觉到,这两个月来,她对自己似有一丝淡淡的隐瞒和回避,牵动内心若有似无的隐秘和恐惧,他并没有追问过。

“真的没事了?”司马玉楼语气沉沉,带了一丝恳求,“你是医者,自己的身体自是最为清楚,若真有隐患,一定要告诉我。”

锦依唇边的笑意渐深,眼中含着浓浓的情意,应承道:“若我真的病了,自是不会瞒你。”

思索了一瞬,继续道:“那传言若进了皇后的耳朵,不知她会如何,我恐怕她会召我进宫,……倒不如我真的装病,这样兴许能避而不见。”

司马玉楼浓眉紧锁,沉吟着并未开口,伸手替她褪了睡前穿着的密罗纱制长衣,正要抬手扯过一旁的锦衾替她盖上,一眼瞥见她手臂上刚才自己握住的地方,赫然是几道紫青色的指痕。

他心中大痛,急忙问道:“疼吗?都怪我,刚才一时着急,力道过大了。”

锦依这才低头朝自己手臂望去,这一瞧之下,亦是脸色顿时大变,之前只觉四肢僵硬,待到后来浑身松泛本不察觉,此时才遽然发觉手臂虽能动,却一丝知觉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