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肖儿撑爆打嗝,刚刚过足馋瘾,一看桌上只剩一点残鸡骨架,自己尴尬了,急忙掏出裤兜里的钱说:“喜梅,刚才我遇见大鲵洞人,烧鸡店是他们开的,我说宝秤侠女看咱来了,我买烧鸡给下饭。结果他们死活不收钱,有时间他们会来看看老洞主,怪想念的,给洞主吃的,哪敢收钱。你就再买一只去,那味道确实很好,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六炆鸡,可不能说给我都啃了,没留给客人的,瞧他们那么一只嫩鸡架子,叫他们给只大点的。”
小蝶听得心惊肉跳,买只烧鸡也和洞人扯上边,沾上他们就没好事,还来看我干什么?欢庆解放军进城那会,大家淡淡打了招呼,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家有过交集,散开就是散了,我给你们摆龙尾,也算有个交代。还看我来,等着电马屁股冒烟,你们再来的,阿妹实在没心情奉陪你们了。
古添才皱起眉头:“师傅还没动筷子,客人也不谦让,你自己先撑饱,蝶兰同志,你说他们是你徒儿,怎么没教他一点起码的礼貌。还有我这原二班长,当时带队去,是他们正道引路人,让我也在他们面前风光风光,看看大鲵洞人的过去和现在,那可是一篇好报道。算了,你就一副乞丐相,不是正经的无产阶级,我才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纪律,烧鸡钱还是给的好。”他也掏出一叠子钱来,想塞给喜梅,妹子一拧身跑了。小肖儿使劲瞪着古添才,想回应啥,可不知怎开口。一口闷干碗里的酒,搓搓肚子,撇开大家目光,很是惬意,自己不好意思笑了。赶紧从厨房端来红炆番薯说道:“番薯虽是我吃腻了,可你们城里不常吃到这么好的,就尝个新鲜,还热乎着呢。”小蝶看他步履不稳,眼神迷蒙,心中暗暗叫苦:乞丐鬼子,没什么酒量,一口就上头,充什么梁山好汉,这下可要误事了,双刷子只是批了一天的车子。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扶着自己徒儿躺倒在大树下。
大师兄掏出纸袋里的眉目脸型鼻头,自己在桌旁慢慢端详,手里比划着,小蝶心中忐忑不安:今天看样子,对乞丐子的期盼今天是废了,就不明白,天下一些简单的事遇见她,总变得飘拂不定。她自怨自艾,到底我哪得罪上苍的,怎么老给我栽事,她叨叨自念:
为银戆心缀,双刷子独美,蝶拍轻薄翼,汹汹喊鸽妹。
一杆逞轻风,落入大鲵洞,洞主理不清,黑白两重重。
浓味没散开,香叔遁有怀,鹰翅扇我晕,徒呼何辩白。
我本寻杆人,扪心性至纯,世事总烦我,阿妹心沉沉。
她努力想了又想,就是提不出龟田的模样来,她叹了口气,看着树干旁打呼噜的乞丐弟,唯有盼望喜梅是个明白的妹子,她肚里堂朗,只要一会功夫,我俩一点点忆起,或是就组合了人头像出来,费了许多气力就要那么真正的那一会。
小蝶毫无办法,静静等着喜梅回来,心头默默念叨娘娘慈悲事事护佑。人真耐不住念叨,没一会,远远儿听到锣鼓声声,“隆冬强、隆冬强”,小蝶像只小鹿受惊似的,赶紧跳起身来,正眼看去,喜梅甩着胳膊,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她身后跟着几人,正敲锣打鼓过来了。小蝶的心猛烈激荡,这妹子出什么幺蛾子,不知你师傅阿姐最近很烦的吗?再细细一看,居然是大鲵头方德有带队走喜梅身后,还有一人挑着担子在人后。她一下差点崩溃了:对不起叔台,我只是心中稍稍想起洞中事,真没叫你们的,大鲵洞不是解散了吗,大家都是新时代劳动人民,有事找政府呀。她手足无措看着徒儿喜梅摇摆身姿过来,大鲵也从老远拱手作礼,朝天朝地朝前方他们一路拱手前来,甚是恭敬。
喜梅兴冲冲说道:“师傅阿姐,你说过来老地办正事,我寻摸着,肯定是祭祖,你好久没祭拜师祖公嫲了,老远来,还带了许久没见着的师伯大兄,祭拜师门是大事,我们也是银杆门人。师祖风水地,我和童子军几人常有打理,拔草培土上漆,你大可放心。你在城里忙乎抽不出功夫,我就没见你带来香烛和纸钱,烧鸡酒水外,我想再买点香烛纸钱,可方叔一下就备齐了,还非要跟来,整个锣鼓隆冬强,我也拦不住,这不,烧鸡有了,当然祭祖有讲究,乞丐兄不讲规矩,没磕头烧香自己就开吃了。咱有电马,顺着山边一会功夫就到,咱就正事先忙起来吧。也给乡里人看看,银杆门是不会冷落的。有身份的人,祭祖都是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给先祖祭拜都是村里的荣耀。”
小蝶给噎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张看着眼前一切,真想抡掌给喜梅一巴,可锣鼓声声,还有喜梅天真无邪的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小蝶放松手掌,求救般把目光投向大师兄。银戆收起纸袋,长长吁了口气,用内功轻微送句话到师妹耳朵里:“法事自然,万事都是大道。”小蝶耷拉下眼皮,心不在点上,锣鼓声响实在挠耳。她眯起双眼,喜梅眉目好像变了形。
方德有先给小蝶鞠躬行礼,才接着给银戆拱手,再轮到给古添才点头致意,双手一按,锣鼓声停下,接着朗朗说道:“听说银杆传人来乡祭祖,给银杆门祭拜也是李家教的荣幸。报告各位领导,我们再不是大鲵洞人了,也忌讳封建道门,我们是按规定登记在册的赤龙虎狮庆典社,借助一点豪迈气概,就在抗倭英雄乡里注册登记的。新社会里,喜庆事理特多,不亦乐乎。能加入银杆门祭拜也是我们荣幸,我们日想夜盼,就想庆典社请银杆传人来把门,参拜了银杆先人,我们也是银杆后人。今日银杆两位高人在这,那是丽日蓝天,彩虹飞渡山海,娘娘圣驾赤龙地,银杆创人青包冒了烟”方德有还叨叨个不停,小蝶手足无措,银戆眉头皱起,喜梅乐笑兮兮,突然晴空响起一声惊雷,银戆借势赶紧的:“庆典社长,老天在催促我们了,既是你们热心祭拜银杆门,那就走吧,有事找我们先人说去。”
一行人挤上汽车,小吉普满满当当的人挤人,锣鼓声再次响起,好像惊雷耳朵旁炸响。银戆有点疑虑问道:“小古,这里山路颠簸,车子能行吗?”
古添才喃喃说道:“那比抗美援朝山路还惊险。”银戆扯了小蝶下来:“让他们到村里吼唱一回。咱就小路还有点话说。”方德有和挑担人自动自觉跟在小蝶银戆身后,古添才这才屁股冒烟,轰一声朝村里开去,喜梅那个神气,站车前不断扯开尖嗓子:“银杆门祭拜祖先了。”她手指点点,指挥着古添才左转右拐,绕了寨子不止一圈。
小蝶和银戆、方德有两人朝山包翻越,行进中,银戆故意让小蝶先走,他和方德有后面说着话:“方社长,说白点,祭祖只是个借口,无利不起早,你说说,为什么来为难我师妹?”
方德有呵呵大笑:“兄头,吃政府饭多年,是个明白人,果然犀利,逢真人不说假话。按说我们仨兄弟都可撑起这二十几号人吃食,可你知道,方德根跟着狼姆去台湾了,方德才原想劝狼姆走正路,不曾想啰嗦过头给狼姆整了那么一下,现在那股子气蔫了,整日间提不出那份威猛来,狮头一举,才飞身一步,人就栽倒地上,狮头都给碰瘪了。我一跃起,旧伤疤就扯住肚子,劲接不上,后生帮六人看着有点样子,满盼着他们接手狮头龙头,可他们要走正路,参加大军去剿匪了,咱不好拦着不是。其他后生人还接不来手。你知道的,舞狮飞龙,龙头狮头最重要,不仅要那点气势,还要踩着鼓点走。想来想去,还是银杆门人实在,你吃公家饭,旱涝保收,可我们的狮头龙头没个样子,就吃不上饭了。侠女她原本在扫盲班上课,可她名头太响了,没个安宁地可呆着,闹腾一下,课也上不成。可不,天公作美,今天送了你俩来,我就有点赖上了。咱祭拜银杆先祖,算是门人了。一下名头也响了,也不由侠女不答应,您看呢?”
银戆苦笑:“原来就摸了你们一把假宝秤,就惹了许多事来,她心中还有许多不痛快。银杆门,银杆门,标志银杆还在紧张寻找中,你叫她放下寻找宝秤银杆,给你们飞舞龙头狮头实在吗?”
“那时节,我们亮出假杆秤也是迫不得已,抛砖引玉吗,可事情有个转机,就是圣母给的定数。我早想了,她过来进门,我们这帮男人就把她当娘娘供着,就她那功夫,谁也欺负不了她不是,她还可以招几个姿娘妹子和她一道讨生活。再说了,庆典社还剩有二十几号人,分布好多村寨,一样可帮寻找银杆宝秤,我们都是银杆门人了,那就寻找起来更上心了。而且,女侠来把门,我们唯她号令是从。多了二十几双眼,分布那么广,不定什么东洋甴曱藏在哪山野坡地,就能逮着。我还要说,谁逮住甴曱找到银杆要无条件奉给女侠,不能记挂血誓的事,在人家最弱势时候趁机想揩一手,不是大丈夫所为。”方德有侃侃而说,就是早有准备,比他破案的总结报告条理顺畅多了,既有自己的考量,也为对方谋想,银戆心中暗叹:不愧是做过洞主之人,原来思虑这么缜密,就是生错年代入错门,不然是一代宗师大贾,可现在纠正来得及吗?
银戆嘴巴呐呐说道:“你倒是消息挺灵通的,师妹才下课两天,你就知道了。”
方德有轻轻说道:“我们就吃消息饭的,哪家有了红白喜事,我们得知道他家能消费多少,按钱给安排。有个乡民在城里做事,正上着侠女扫盲班,她已是不来乡里有段日子了,瞅着眼熟,不敢确定是她,等到她亮了那么一手,他又刚好回乡里来,就给我一说,就没料到,她今天祭祖来了。”
看着银戆沉吟不语,方德有继续说道:“我还知道,女侠受新思想启发,要发动群众寻找宝杆子,我们呼银杆拜山门,就当发动了这边许多的群众,省却她许多气力。”
银戆傻傻笑道:“算了,你们当我们公安局肃反科的编外人员吧,什么消息比我们还灵通快捷。”
“银杆门的大师兄有啥吩咐,门人自当全力以赴。”方德有倒也不客气,还没磕头,就已然说自己是门人了。
转过山拐,就到乡里风水地了,车上人还在使劲的隆冬强,喜梅没了早上那股子恹恹不顺,使劲朝我们盯着,脸上充满自傲,这个小当家,做了谁家厝人,那都是会来事会管事,这档子事不能怪她,方家早有打算,要是敲锣打鼓到城里,又是一番是非。
银戆小声对社长轻声说道:“师妹的事通通都是她自己做主,你想着美满,我也想是周全,就她是个拧性子,比较多听她二师兄的。我就不说了。按着乡里习俗,你尽量指点,早点结束仪式。我们接下还有事呢。”
小蝶远远的看见爹娘眠地,按捺不住哭成泪人,一头撞前,使劲碰了爹娘墓碑,人跪下,不住给爹娘磕头;她把几年姿娘人最珍贵时光都蹉跎在东奔西窜上,委屈化成泪水在爹娘面前奔流而出,那种宣泄使人无不动容。喜梅不敢惊扰阿姐和爹娘的亲情交流,只把挑子里的祭品按序摆好,亲自燃亮香烛,递到阿姐手里。在小蝶耳旁轻微说道:“师父师娘过去好些年了,他们也希望你快乐在人世间帮他们活着,祖灵已然知道了你的心意,银杆门有这帮大响,他们高兴,咱也高兴。还有许多人等着给师父师娘磕头呢。”喜梅瞬间成长,才像是小蝶的贴心阿姐。小蝶插好香烛,转身揽住喜梅,呜呼一声就给身边人一声低沉的雷声似的。喜梅轻轻扶起阿姐,在阿姐背上抚摸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也弯下身子在地头磕头许愿。接着她转身看着银戆兄头,目光注注:那就是该你了,大师兄。
银戆迈前一步,正要跪下,给喜梅拦住,她不由分说解开银戆制服扣子,喃喃说道:“这阳世的警服和阴间大正爷的官服一样威严,就别让那边的师祖滴溜眼看迷糊了。让二老仔细辨认你,许久没归家的大徒儿看他们来了。”从容淡定的银戆此刻像个不懂事的孩童,给一小姐姐摆弄身段。唉,一脱下外面制服,两个妹子一下愣住了,这平日帅气的师哥着装里,里面衬衣已然破了两个洞,让银戆憨憨的有点尴尬。喜梅又是轻微说了句:“师祖知道阳世活着不易,露出两片肉肉让师祖各自抚摸着更贴切,叫他们保佑你在人世间尽快找到一个为你缝补衣裳的姿娘人。”一下的,隆冬强响得更热烈了。银戆默默磕完,嘴里还喃喃叨念几句,小蝶赶紧提口气在耳朵里,给鼓声扰脑,跟不上节奏,只听到最后一句:师父师娘让师妹明白,规矩奔大道。就这愿念,小蝶疑惑着把目光投向大师兄。银戆站起身,稍微低了头,好像自己没整装对不起大家的。
方德有双手压住,隆冬强一下刹住,他带头接着银戆后面给银杆师祖跪下磕头,朗朗喊道:“中华武术,源出一地,世间有为者在上,庆典社众人磕头就是进了这道门,愿祖灵保佑我等,我们愿协助女侠传人,光大银杆门,为潮汕地国术兴起,为吉祥龙狮舞动喝彩。”接着,庆典社的众人齐刷刷在灵地前磕头,须臾,锣鼓声声响起,响鼓敲向天边,老天还嫌不够热烈,闷闷擂响天鼓。
小蝶一把揽住喜梅:“小妹,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一套一套的祭拜说辞?”
喜梅看了一眼小蝶,纳闷着:“什么的说辞要学的,我那是将心比心,随口而出。”一下呛了小蝶一红脸。
方德有询问的眼神看着小蝶,好像还想说点什么,银戆已把制服的扣子系上了,他顿了顿衣摆,大声说道:“时候不早,车子状况不是很好,不能跑夜路,我们就走吧,回城里去。喜梅上车,去一趟城里。”
妹子喜出望外,真是穿制服骑电马来接她了,她唉了一声,赶紧的跳上车,一付憨娇,回到那天真无邪的姿娘幼状态。
是不是的正经事在车上完成呢,小蝶不敢怠慢,一溜步上了车,银戆有点抱歉对方德有说道:“车子急用,就不送你们了。抄小路和开车到路口一样。谢谢你们的捧场。”社长一点茫然看着他们,微微点一下头。
车子跑在路上,小肖儿急急过来追着车尾,大声喊道:“阿姐,你带上喜梅进城,怎的不带上我?”
喜梅帮着回应:“人家祭拜师祖去了,你就会吃肉喝酒,不等祭拜完就吃吃,没规矩,吃相那么难看,不诚心家伙,不能进城去。”
小蝶赶紧安慰乞丐子:“和喜梅进城一会办点正事,办完事还送她到乡里来。别担心吧。”
喜梅接着阿姐话说:“乞丐兄,你得到我家一趟,告诉我爹娘,我倚在蓝制服身旁,骑电马进城去,叫他们别挂心,我看到师祖坟包冒青烟了,青气绕了我一圈,是个祥瑞,不定以后我就长住城里了。”
车子远走了,小蝶分明看见,小肖儿蹲在地上擦泪,她嘟起嘴巴责怪:“妹子,你逗他干什么?”
喜梅瞋她一眼:“阿姐,我是真心进城的。”小蝶默然。
喜梅兴高采烈说道:“大家伙中午没吃什么,到那拐角处,一家小吃店味道不错,到那里吃点。”
小蝶哭笑不得:“喜梅,都是你太会安排,一切都在你安排中,你是乡里妹子牯,以后谁家娶你,家神在地上翻三个跟头。”轮到古添才不乐意了,没停车吃饭,一溜烟就把车子开到渡口,倒是银戆给他连声致歉。过海之后,天色已晚,银戆淡淡问道:“师侄女,今夜有两地睡觉供你选择,跟你阿姐去阁楼,或是到公安局招待所眯去,自己看着办?”
喜梅毫不犹豫说道:“我到公安局招待所过夜,晚上给你缝补衬衣。”
小蝶那个失望透顶,自己视为亲亲姐妹,到城里不和我挤阁楼说点贴心话,少女怀春,都是见色忘义,小蝶磨磨牙,转身走了。喜梅好像看出阿姐的不高兴,身后追着说:“阿姐,我只是替你照顾大师兄,你没时间帮他缝补衣裳,他总得身边有人帮补着。”管他的,喜梅小步蹦跳着跟着大师兄后面走,。
孙女猛喝一口水,缓缓说道:“我都觉得有点累了。”老蝶扶起孙女嗔怪:“抢嘴抢舌,老抢我的话,是抢我话头累的。”孙女赶紧搀住阿嫲:“告诉你,大伯一再嘱咐,不能累了您的,我听他的,还是听你的?”“都听,在家听他的,在外听我的。”“就别为难我了,说的你是祖宗,他当家,就像你是女王,他是首相,听他话,服侍你。”我俩注目送她们回家,我们听着有趣,可耳朵真也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