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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真味珍味

喜梅赶紧用炉灰给杆姐止血:“看见无端的就这样流血,我也怪心疼。”

“宝杆是武毅王杆子呀,该算王杆,处处有人假冒,子规啼血就是一种态度。”

“杆姐,谁孩子规定要滴血,那母亲不心疼死了,什么怪态度?这里不是教室,若来咬文嚼字乡下人不爱听。你吩咐乞丐兄,明日叫他去交血书,他分得是银杆门的地头耕作,正正合适。”

小肖儿有点心怯:“这么正儿八经大事,还是喜梅去交为好。我没她嘴巴利落。”

“你耳朵还疼不疼,讨饭时那嘴巴利索劲哪去了?亲手交陈汉来农会长,他和你在抗战时,两人杀倭那么默契,他能不看你面子吗。什么说辞没关系,杆姐说了,重要是态度。”

小肖儿拉长声调:“杆姐是什么态度?你活到现在好像没活明白,乡下村里就是一潲水缸,乡民就盼着能催猪长膘,你泡着出来白浮白肿的,一身酸臭味的,开口就是酸溜溜。你怎么不到乡下来扫盲?”

小蝶看着空空屋顶:“现在是你俩给杆姐扫盲呢,离开老地有些日子了,多了城里的风尘,少了乡里的淳朴,潲水味是小时候的记忆,是让人成熟的味道。小肖儿,几年前,阿姐在庆捷会上立血誓,你嘲笑我,现在杆姐写血书,你也嘲笑我?”小蝶拉低眼神盯着小肖儿。

“我说的是入乡随俗,到哪山门吆哪唱喏,乡下人讲实在,臭酸溜溜的不长膘有什么用。”

蝶兰一脸苦笑:“杆姐在外蹦跶久了,乡下事,没你们知道透彻。一门银杆留着位置,还给你俩照应着。杆姐放心了。”小蝶怔怔看着他两,突然有点伤感说道:“杆姐回去了,城里有两位师兄,乡下有两位弟妹,此生无憾也。”

“呸、呸,杆姐说得生死离别似的,去掉霉气,银杆就要重现天地了。乡里事忙完之后,我还到城里找杆姐去,那时一定看到宝杆子了。”

天刚蒙蒙亮,小蝶就上路走着回老铺了。道路两旁,欢声笑语,秋收完,许多村民翻晒稻草挑担回家,可以燃灶,有人也翻地晒土填埋绿肥,准备来日精耕细作期盼丰年。田野上还有许多姿娘人耐不住心中喜悦,在田地边高声歌唱翻身做主人的心曲。走在路上,郁闷全被扫光,想起前些年饥民那逃荒劲,真令人感慨万千,小蝶的心胸给无限放大了,昨日许多不快一扫而光。她朝天上看去,一片熹灰东山背漫出,压着寂寥晨星渐次融入薄雾,人间又是一充满希望的开始。天边熹光逐渐幻白,说话间,一派橘红燃开,瞬间盖住晨曦;远处青山镀了金边,近处田野一派赤丹,忽高忽低的心曲飚响,带来一溜溜红扑扑的脸庞,张罗一日的劳作和欢庆。

一抹彩云缓缓飘来,正如硕大麾节升起,娘娘正要出巡。望着凤冠霞披簇拥的圣间,小蝶心旷神怡,兴致高涨,反复朝天卜问:娘娘答我,银杆宝杆能在不久重现江湖吗,是我努力不够,猴戏不浓?问天问自己,晴空不能突来一声惊天唱喏吗,苍空天鼓,给我加油吧。静静等待中,一大脸庞从橘红里透出,彩丝如笔,周边括出慈祥,对了,是无声唱喏,娘娘给了希望期待。小蝶好兴头,油然高喝一声,禁不住与田边地头的歌声和去一嗓子,忽然懊恼,赶紧捂住自己嘴巴,来不及了,人给认出了。天地薄幕中,田边地头奔来许多姿娘子上前拦住,递水给鲜果的。

小蝶嘟起嘴说:“好姐妹,不是你们太热情,昨天下午,我也误不了交契纸。看看,手指尖当笔,疤痕还在呢。我早上肚子不渴不饿,就不吃你们的东西了吧,求求你们,就让我走吧,别递给树枝锄把,假杆子舞起不是真功夫,我回去找真杆子呢,等找到真宝贝,我一定给大家舞动真银杆。”

众人异口同声:“你就背上一些,中午时分可贴补肚子,小票没了,兜里还有。”

一妹子巧手,拿来一扎干稻草,手指捏几下就编成一草兜,从裤兜里掏出手绢细细给垫底,在众人拿来的馃子鲜果里挑些鲜亮味香的装进,再用稻草扎成挽带,给小蝶套到肩头,细细叮嘱:“前面是你当年摸假杆子的坡地,当年你舞弄几招,我认识了你,找到真宝杆,得来这里耍起真把式。我们都等着。大家让出路,给女侠走吧,人家是我们姿娘人压过后生兄的话题,忙着呢。”

饥荒年一碗稀粥,也是旱天一滴水,今日间汹汹而来的涌泉把小蝶淹没了。小蝶伸长脖子透了口气,清新山风特爽,淳朴乡民真好,移步转眼中叹了口气:“村民看我耍猴和鲵人找我猴耍,这味道真不一样,我就不明白了,这帮鲵人强算杆人,他们怎么对付口罩人,能发现宝杆的藏匿之处吗?”想想,脚步就快了许多。

太阳弯腰,挨住西山了。回到老铺,人疲了脚软了,把草兜扔给麻杆:“这泉水,你想吃就吃。”一头栽在桌面上。

麻杆把鲜果和馃子掏出来,整齐摞在桌面:“什么泉水,这一大节路吃这个,以前发的工资花完了吧,要去乡下知言一声,带上伙食费去,契书交接好了吧?”

“回老地半路,鲵人说能揭穿口罩人,死命朝杆门里钻,我耍猴结帮。我要烧了契书,喜梅在炉膛抢出,没法,我以血铭志。”

“哎呀,师父师娘留下的田地,按规定上交比没收好听多了,多年没耕种已是有错了。再一次的血誓,要这么郑重吗?新社会不兴这个。还发这么大的誓吗,他们说你故作姿态吧?”

“不是啦,那地没闲着,都是几个童子军大了的后生帮在耕种,我去就白吃当寄生虫。契书交晚了,我在两人面前写了血书。”

麻杆嗤嗤笑着:“在喜梅小肖儿两人面前立血书?逗他们玩呢,两个徒儿面前需要这么严正的姿态吗?”

“没有徒儿了,我是杆女,他俩一杆弟一杆妹,也帮我开窍扫盲呢。麻杆诸葛,你也算一杆,再怎么神算,也算不出我昨天的奇遇。没气力和你说了,我先睡一觉了。”

“洗洗吧,我看见你指尖的疤痕了,滴点火油消毒,或是在肥皂水里多搓搓。整天疯妹子人似的,爱玩犯不上滴血玩吧。天冷小心凉着,我给备好热水,烧两碗稀粥当夜宵,睡醒后吃。”

小蝶心里嘀咕,那鲵头再怎么能的,从村里到新城动作也不能这么快吧,赖科长批我假期,我索性在老铺睡上两天,给到精神头足了再说。觉得有了,她出门迈上八字腿,抄手背后漫无目的走着看,那心中有点懊恼,可好像又有点得意,甩头要抛去一切理不清的情愫,摇头晃脑的,是不是挺滑稽,姿娘子人学着人家老学究姿势在街市出洋相,是赚来看头,借此消除心头复杂。

本来的自娱自乐,不曾想,耳旁飘了一句:“你看那猴妹,好好在扫盲班当教师,却不正经教书,耍猴找猴公,给单位开除了,流落街头当刺溜妹。”

“有人说她借口寻找什么家传秤杆骗人同情,赚吃赚喝,都过去许多年了,有什么杆秤这么珍贵?新社会冒出的寄生虫!快走吧,那妹头有两下子,别是给听到,给咱来两下。”

似有似无的几句在耳旁却成晴天霹雳,昨天还当女侠的,今天就听到自己成了刺溜妹,我怎么刺溜了,没吃你没喝你,两位师兄自愿给我吃用,关你们什么事的。就算我是林间蹦出的猴姆来,鸟雀喳喳找些嚼料,不就想扒我毛隙看看,里面有几只虱子。唉,给人太过认识不是什么好事,女侠、刺溜妹。猴姐等等,最后是杆女,我也不能钻进你们脑袋,封了你们嘴巴,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总工会不这样看就行,赖科长还记住我是涂蝶兰。口罩人秘密揭开,我还报到去,那时见到我,惊掉你们下巴,本妹子不是刺溜妹,在一流政府部门上班,是新中国堂堂正正劳动者。

小蝶瘪了心气,在口袋里摸摸,只抓住一手绢,如是平常日间,蒙了手绢脸上,白天打劫呢那更是滑稽。摸不到口罩就算了,没什么特别才不会给人认出来,手绢指定不能戴脸上的,她挠挠脑袋,却是挠乱了头发,一不做二不休,解下双辫子的发绳,让头发批盖自己的猴脸,自己从头发缝隙中看路就行,披头散发是只鬼猴,就别看过来。

不自觉就来到真味店那旮旯,远远望去,真是不一样了,小蝶撩开头发,擦擦眼细细看:真不一样了,在真味店隔壁原是半塌墙的废墟搭好另一家店来,上面也有招牌:珍味店,进出的是鲵人仨,不,现在他们是杆人了。小蝶暗自笑道:真是能杠,一家真味一家珍味,都还人进人出,稍稍皱起鼻孔,飘来味道真香,两家店都有炊烟飘出,这味殊不知是真味还是珍味。

接下有人出来唱喏了,你一句我一句争着抢客。小蝶掩住嘴笑,大鲵真有法子,说干就干,我的脚头劲刚养足,他已是盖起店铺了,且是贴住人家真味店,自己还挂了珍味店招牌,这一街区来比花果山的话,那就是两猴群了。有意思,方德有带来一帮猴孙,和隔壁猴公猴姆唱整出猴戏来,专门给我猴姆来事的,好,好,我当一回奇腆大圣来,但愿唱完猴戏,我再不是姿娘大剩了。近期目标和双刷子赛赛,谁不大剩谁快是英雄母亲。

突然的,大鲵窜进脑子里,猴戏要真唱成了,我的血誓捏在他手里,不知今后如何要我耍猴呢,别管了,银杆是杆门定海神针,也是我心中定海神针。那金箍棒顶天立地,牢靠得很,人先靠一靠,去掉这些年蹦跶的风尘,安慰我多年的泪光,拥抱这杆子当胸怀暖暖心头。那杆子能发光,不定有了灵光就召来日思夜想的暖暖胸脯;大鲵再来什么邪念,奈得我何;一切全有娘娘做主。

爹娘昨夜临近天亮,突然就现身,两双眼眶满满都是宽慰目光,我和他们目光交换,除了祈祷尽快找到宝秤,也加入一点私心,无论如何,姿娘子都想的那堵宽厚的胸膛,累了哭了都能靠一靠,要是爹娘在那头有修为,能位列仙班,期盼就能打动娘娘慈悲心怀,给我送来当母亲的喜悦。

小蝶正欣赏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后面似乎有人,心中一惊,笃定的双手指尖一拧,给出防备背后的偷袭,斜后眼神一瞥,阿炳正正拱手作揖在我身后,轻呼一声:“见过新洞主。”

小蝶心头一松,两人过去一角落里,嗔怪说:“都说新社会了,洞主翻篇了,不许再叫。我披头散发站这,怎么就知道是我呀?”

“那时方德有自觉伤势严重,把鲵洞要托付于你,自从你摸了一把假杆子,山坡边所有鲵人都学会辨别你的气味,你知道,鲵人几年在山里生活,那得能生存,除了学会功夫外,还的懂一些特殊要求,其中一项是学会辨别人的气味,我隔老远就闻到你的气味,知道是你。”

小蝶气坏了,女店家靠闻到乞丐子的气味识破了他,现在的阿炳也靠闻气味识破了她,难道银杆人真有特殊气味吗?可小肖儿真不算银杆人的,难道真在先人风水地磕了几头就有了气味吗,要不我也是同样乞丐味?这也不好问,鲵人都说自己已是杆人了,莫非杆人都鼻子这么特殊?气从心中出:“乡民说匪类属山猫土狗的,那鼻子真灵呀。”

阿炳并不生气:“是啊,我们在乡民里就是另类,阿猫阿狗的,姿娘人瞧我们不起,所以大鲵才请你出山,奉娘娘般捧你为杆娘,你不要杆娘尊称,自称为杆女。我们这些石碾拴在杆女辫尾上,全靠杆女阿大给使劲带路走,大鲵靠崎头婶品尝姿娘人气味,我们指望杆女阿大给我们配有女徒女子,让我们升级为人类,做回正常人,你顶我们庆典社大半个家。大家服你。”

“怪不得大鲵要我收女子为徒充实虎狮队呢,原来是你们都心怀不测,看着人家清白姿娘子淌口水呢。”

“喂,杆女阿大,我们是你门人,怎么不向着我们说话。好歹我们也获新政府鉴定了,是纯正乡里人。之所以上山当鲵人,是因为旧社会逼的,不上山就得吃黄皮饭当炮灰,那时黄皮差点就给神兵天将撵下海了,去了还不是下海喂鱼去。我们本是良善乡里人,和林冲一样,逼进鲵洞,如今白日走大街上,堂堂正正为乡里人,是人自然免不了嫁娶之大欲。你说呀,战争这多年的,炮灰死掉那么多,剩下姿娘人太多了,连小寡妇都不肯和我们接触说话,宁愿和老男人调情偷爱,这正常吗?报纸说学习苏联老大哥,姿娘人要当英雄母亲,没男人疼爱肌肤接触,她们怎么能当母亲的?”

最后一句又是捅到小蝶伤心事:我老大不小了,英雄母亲梦还遥遥无期,这帮鲵人帮还想我给个父亲梦,一包眼泪吞回肚子,小声说:“我就不和你打嘴炮了,姿娘人过多,那是政府管的事。我要问你,能说说我的味道吗,我怎样才能隐蔽或是消散一点气味?我还想靠近一鼻子灵的人。脂粉胭脂那么贵,我买不起,也不习惯涂抹。”

阿炳嬉皮笑脸说道:“这不是靠涂抹脂粉可掩饰的,咱都是社会底层人,要是有浓浓的胭脂味的可能来这里用餐吗?看着前面珍味店,就用一潮菜菜式比喻吧,你那味道是一浓烈火围锅里一道糖醋鱼,味道诱人,可有浓浓的火铁味,阿猫阿狗的爪子再怎么利,也不敢伸爪进去,不是烫伤问题,火围外烤熟自己爪子,要吃那是嘴巴快活,身子是撕心裂肺的疼。”

又再提到小蝶伤心事:火围里一道美食,没人敢伸手,我自从被三师兄撇下后,好像赖科长略略有那么一点意思,给我用秦春英堵住了,连两位现存师兄都没表示过,只是脸色焦急,好像催我早点嫁人,他们好自由快活。小蝶撇一下嘴:“就不要用菜式比喻了,他们总爱看我耍猴,看我是猴子。我也不嫌弃,看看人家孙猴子,披个短裙,石猴吗,没说是猴公猴姆,就当孙猴子附身我了,你来怎样比喻吧。”

阿炳挠腮抓耳,好像也孙猴附身了:“杆女阿大,一下我也成猴精了,你不是老和东洋、黄皮、黑衣裳,甴曱较劲吗,他们大大小小都是妖精,你知道,《西游记》里有一回说,孙猴和妖精斗法,筑一大围烈火架上大锅,烧开大锅油,石猴在锅里洗澡,洋洋自得。你呢,同样泡在锅里悠闲,一丝甜甜的姿娘味飘出,周遭铁火气浓烈,妖精们想要擒你,无从下手,你却是可一个筋斗就可翻出来,金箍棒一举抽死妖精。”

小蝶听得有点发臊,画面中,一母猴,当着众人面前脱衣洗澡,光着身子跳出来,一棒子抽死甴曱,自己踩在甴曱身上,炫耀胜利品,却是忘了穿那兽皮短裙和皮衣。迷惑好一阵,小蝶呐呐说道:“时代激烈改变中,乡民的认识却是逐渐变的,只要好好的,姿娘人能辩清鲵人男子汉的潮汕味,不愁当个父亲的。”

“杆女阿大,听了这话,等于你没说,好像我们吆喝好吃的菜式,却是迟迟没下锅,连味道都飘不出来。我一饿鬼耗在桌上,光看着诱人的菜名,始终闻不见气味,那口气上不来,就成饿殍了。也不能等男人那杆子枪举不动了,父亲梦始终是个梦。”阿炳急了,连珠炮的轰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