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我俩给小戆哥的事吊着,赶紧过来海滨广场,听老蝶继续小戆故事,孙女搀扶老人家坐好,对我俩说:“下来的事我清楚,由我主讲。”
胡银戆回局里后,推开搀扶的回宿舍去,实际他是装醉,心中明白地很,师弟和师妹话有所指,他何尝不知道,毕竟几年过去,人家超越同志的关心他不会无所察觉,已是一老侦探了,眼角远远看见了周少英和局长在盯着他,心中不由想起人家爱挂墙上的铭句:难得糊涂,他也就索性把郑板桥式糊涂进行到底,推开古添才歪歪扭扭的进宿舍去,一头倒在床铺上,进来两人看他也不管,鼾声一起,人就埋进被窝枕头里。耳朵竖起,两位局座细细一句交流:按计划进行。
二天一进办公室,所有的人异口同声:“戆哥哥,局长有请。”他就知道了,这回是面对面,要直面问题了。
进了局长办公室,给领导敬个礼,局长满脸堆笑:“来,局里神探请坐。”
胡银戆一脸紧绷说道:“请领导指示,什么任务就下达吧,胡银戆一定完成任务。”
局长问道:“坐不坐?”银戆站得笔直,比列队还严正:“就请领导申明指示。”
局长皱起眉头:“不坐是吗,那我就下达任务了?”
还是一脸正经的:“胡银戆对局里的任务绝不讨价还价。”
“就你说的,我从来相信你的能力,这次也得圆满完成任务来。”局长从抽屉拿出一张大纸片,递给他看,郑重说道:“从今天起,你有连续七天假期,第八天和你厝人到局里给同志们看看,算是回娘家。”局长把大纸片推给银戆看。
局长把纸片已是倒转过来,正是由他正面看着,胡银戆稍稍低眼一看,马上又是一个立正:“局长,这不属工作范围,我也没签名,不能接这任务。”
局长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给个理由吧,嫌弃人家什么?”
“我哪敢嫌弃,我是怕人家嫌弃我,我就一小警察,人家是大局长,老革命。”银戆挺立身姿不敢半点松懈。
“那好,我给你充足理由,也表示程序合法,你先看这个。”局长把一张表格摆桌面了,银戆瞥一眼,赶紧立正。
局长接着说:“你是没签名,可你时时刻刻说自己最听党的话,听组织上的话,我就帮你签了。少英她自己签了名,还有,但凡有级别的人,家事就不算私事,归干部局管,这表格有他们主管人签名,要不要睁眼看看。”
银戆吞了口唾液,喉结蠕动一下说:“我原先家里给我定了娃娃亲,我心中满满都是她,搁不下其他人。”
“原先组织上审查时,包括家里的事,你也没说什么娃娃亲,你在大南山参加抗征队时,人家帮你填写表格,你也摁了手印,里面就没这方面内容,对你孤儿的身份自己现在要否认吗?好,你说你原先有家的人,那现在我派车,你和我到你家里去。看看你自小定的娃娃亲在哪?”
银戆脸色胀得通红,不敢回话。局长缓缓口气说:“组织上也问了你师弟,邱宝辰说你和他都是涂蝶兰他父母亲捡来的,是他俩收的徒儿,当然,我也知道,你们仨徒儿都对涂蝶兰有感情,她实际最属心是你三师弟,可他去台湾失踪了。你师妹聪明,知道她的审查不会合格,不敢和你谈婚论嫁,她自己和邱宝辰登记去,你还奢望什么的?一个流浪儿参加革命,就把自己递给组织了,什么事都得听党的话,什么事不能瞒着上级机关,尤其不能欺骗组织。”局长把最后一句话音调提高八度。
局长有点心疼身旁干将,拉他到凳子到桌子对面坐下,拍拍他肩膀:“还有什么问题没有?没话说,就拿上结婚证到她家去,好好做你的新郎,第八天来到局里和同志门告知一下,还有许多艰巨任务等着你。局里是你婆家或是娘家就不要计较了,我对周少英说了,习俗还是要的,给男人足够面子,她能生下一丁半女都随你的姓,她点头了,我还知道,虽说她是烈属登记,可她还是处女身子,我了解足够多了吧,对你够意思了吧。怎么,你还板着脸,新娘身子不欠缺,还给了一份这么大的陪嫁,老革命身份一辈子能受用的,男人想要的都不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银戆耷拉脑袋不说话,局长急了,还提高音调说:“你若是不去做新郎,我保管让你男人中间那半截棍干吊着,什么成家的报告都不批,憋死你。”
银戆这才略为抬头说道:“英姐是个老革命,也是我老领导,见了她,我只有崇敬的心情,服从的心态,我特别是害怕那对鹰眼,那时在先遣队接受她指令时,只有拼命向前,在她面前,人是规规矩矩的。她好久以前,就有那意思,我一男人岂会看不出来。想起这吧,全身就缩了起来,哪能干男人那事,半截棍吊着,也没办法不是,咱也不能对不起她吧。”
局长沉吟一下说道:“嗨,谁叫你给鹰眼盯住了呢,她前夫是掩护省里大首长牺牲的,首长特别关心她成家事,打电话嘱咐下面人去办。行署专员找了她,她就点名要你,非你不嫁。据她几个同门师兄弟说的,她是个拧性子,本来同门人中许多军队干部愿意娶她,可她就是不乐意,偏偏看上你,为了你等了几年了,实在等不起,我们才使出行政手段来,小弟呀,是有点不对称,可称为革命同志,总有点牺牲精神吧。男女之事,我们也说不清,这样吧,你就去她家住个七八天,要是真没感觉,我再和上面说说,给你撤回证明,你还是单身人。”
银戆无可奈何站了起来,给局长敬礼。局长不放心:“她是个老政工,由她负责管你方方面面的正是合适,但愿你回头上班有所进步。我还有一条纪律,进她屋里,你假期里不能出来,吃饭我都安排好了,你想出门,须得她同意,这是不容更改的规定,上升为你重要的纪律。去吧!”
银戆出了局长办公室,局里难得有一次集体放松,大家对着他身后喊道:“戆哥加油!”喊声一直持续到人已是走出大门了,还有人对着窗户背影喊道。直到局长威严巡视一番,这才安静了局里的秩序。
大门外,古添才和秦春英接住,银戆嘟囔着,转回身来,对着公安局大门看了许久,小蝶和师弟突然从门房接待室冒了出来,身后还有单臂老英雄,一道拦在银戆前面,人正好气没处撒,冲他俩嚷嚷:“你们也和上面人一道算计我是吧,送我进鹰巢你俩就舒服了?”
麻杆直面师兄:“师兄,你就从了吧,师父师娘遗命尽快完成,眼前就只有英姐适合你。”
小蝶嘻嘻笑道:“我看着鹰姆那姿娘牯,只有你能收拾她,她老是整我,我是不能怎样她,你可以。去吧,记住我的话,整天挖山不止,帮我啃她一口,让她知道银杆门厉害。”
老英雄说:“小哥,局里怕你还想不通,叫女侠和你师弟来劝你的,我说呀,好不容易革命胜利了,你伺候好一功臣,也是对革命的贡献。”
古添才打开车门,秦春英对小蝶做了鬼脸说道:“戆哥哥,你不用回宿舍准备了,那边该有的都有,我奉专员和局长大人的命令,专门押送你进洞房。”接着小声嘟囔一句:“警服挺醒目的,倒好像我是你押送的女犯人。”
古添才嬉皮笑脸说:“好哥哥,你把我们局长伺候好,她无名火就不会这么大,不会冲我们老嚷嚷,功德无量的事吗。”胡银戆无话可说。
我们撂下银戆兄头不讲,那几天,洞房里他和老政工的对话行动颇为寻味,他俩都是独当一面的社会精英,口风特紧,那有趣好几年后才传出,也是双刷子她几位师兄来家做客,灌醉了戆哥哥才套出口,为此,那对鹰眼瞪了戆哥哥许久。
接着说起那时的小蝶,她心中空落落的,百无聊赖,整天在街市上逛,闲下来滋味不好受,想找份工作。人四周逛逛,到处看看,许多人对她礼貌有加,想是知道她的,好像她突然降临是娘娘指派的神女,恭敬得很,却是不敢造次;街道主任倒是对她青睐得很,想叫她带领男丁几位巡街去,那凶神恶煞赶鬼模样不是自己想要的。也有一些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只言片语传至耳旁,就指她异样一根筋,好牌非要一手搓烂。人也不敢去劳动局职业登记,那里推荐专业人才,报了名号,人家多数知道,不知怎样看待她。
闲来经常到报栏阅读,报纸上说不能做新社会的寄生虫,是劳动者得给社会里出力做事。一边走着,一心的焦灼,曾想到珍味店里做活去,可明里他们把她当菩萨供着,暗地里或就把她当猴耍,她也不想给人说蹭吃蹭喝。也想到回老家种地去,和小肖儿、喜梅他们有说有笑的在田地上刨食,咱不怕累,可自己已和麻杆子登记了,不能让阁楼上老是空着半边,好不容易拉了郎配,让人家半夜伸手过来搭不上肉肉也怪对不住人家。夜间她使劲搓着肚皮,恨不能麻杆子早点给种下,要是肚里有了,那就有了安慰,是迈向英雄母亲的第一步,心安理得享受麻杆子的伺候。
那天那时,报栏里小蝶看到了潮地要开万商会,报纸醒目的刊出振奋人心的口号,如:新社会新气象、老百姓老商市,开百年老埠商机,走万众新兴大路等等。小蝶摇摇头,沉吟不语,是的,百年老商埠要奋发新社会新气象,可自己和现时的热闹好像没关系,自己还是那个工作没着落的人。回去路上,走过总工会,看到以前同事忙碌着标语装饰,红灯笼摆设,人家忙得充实,心中暗暗叹息:还是麻杆子说得对,他们墙壁多了一张奖纸,自己丢了工作,再没人提起篮球比赛,现实是自己还靠麻杆子养着,甚至大师兄来家坐坐,对着她也丢下一些钱才走,小蝶从桌面拿起钱觉得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