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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与狼论道

我左跑两步,拧转身子又是跑两步,惹得跳狼东转西奔,两只跳狼合起双臂,对着熊抱,就像着手到擒来,都听见了嘎嘎的得意了。我滋溜的从四臂中穿出一条缝,让他们自个相撞一起,跌开两步,斜眼瞄了一下,又是直歪身子从狼爪圈下滑出,转起身子,直奔炮楼前那棵鬼子舍不得锯掉的高树旁,单臂如猿猴伸出,攀住树底下一枝丫杈,把自己身子横着甩离了地面,顺脚蹬倒一只已经到了身旁的跳狼。

此刻伯野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大吼一声,把指挥刀扔到虾蛄仔怀里,拔出王八匣子,朝着上头第三枝树丫打了一枪。

我蹬了跳狼后,借助他歪着身子正好踩了他头顶,轻轻跳上第二树丫,脚下沾着底下第二枝树丫,手指捏住往上第三枝树丫,捏住树丫上下使劲,借着弹性,正准备身子荡起,恰好伯野的子弹射到,削去树丫的半边,嘎吱一声,本就细挑的丫枝应声断了,我身子失去平衡,急切中,伸脚踢了一下树干,借力整人儿跃到炮楼院落围墙上,示威的看着墙下仰望上头的跳狼,摇摇头撇嘴鄙视那只已是夹腿伸缩爬树平到我身边的爬狼,抽空偷眼瞄了伯野,好像看见他脸上的黑痣在抖动。就这瞬间,我不敢怠慢,赤脚在布满玻璃渣子还有埋在玻璃渣堆里一些钢刺的围墙上大步跨越。绕了有个半圈,跳到炮楼院落的房子顶上,那四只跳狼像是被牵了鼻子的老牛,喘着粗气在房子下守候。

我瞄着一扇窗户旁,像是要跳,那些跳狼仰头,张大嘴巴,就要接住天上掉下的馅饼。我只把头朝下一望,身子像个弹弓,忽的又是弹起,在旁边有个屋檐角用手撑住,引得跳狼急切中围在下面等候,一只还高伸,投篮般跳起,像是要抓住我露在外面的脚腕。就在狼爪尖就要触摸了我脚腕时,我用手撑在屋檐边,把身子抡起半圆,脚勾在主楼的炮眼棱角,人儿半高地看了一眼炮眼里面,立即就脚蹬住炮眼,用力一跃,手正攀到炮楼主楼顶矮墙垛口,人一下钻了进去。顶头一黑压压的,正是重机枪,忙偏头避开,喘了口气。重机枪旁两个鬼子一声怪叫,伸长膀臂朝我扑来。我脚蹬机枪架子,人飞跃而起,跃过鬼子头顶,已是人踩住另一边二楼的炮眼顶,伸手把住垛口边,两下借力,人就飘落在主楼那边伙房顶上。炮楼里一阵鬼叫狼嚎,几只狼来不及仔细观察,伸腿伸手的朝我扑来,隔空眼瞪瞪看我。看了冒烟的烟囱,赤脚烫了一下烟囱外管壁又是沾了围墙的玻璃渣,把人儿拔高,顺着另一边的围墙跳下,几脚疾步,人已在伯野的面前。

当着没有参加比试的龟田、虾蛄仔面前,伯野把王八匣子的枪口对着我的脑袋,六只狼气喘吁吁赶过来,站在身旁看着,空气一下凝住,只有伯野的黑痣激烈抖动。蛤蟆眼幸灾乐祸旁观。过了很久或是就一会功夫,我把气匀了,用力的慢慢拍去身上的尘土,问道:“太君是没有判定输赢,还是理不清比试规则?要是心里不痛快,还可以再来一次比试。”

伯野黑着脸说道:“你把脚板抬起我瞧瞧。”我满不在乎交换抬高脚板,就是我都不肯定的,脚板上有几道白印子,没有血珠渗出。我放下,在地面使劲跺了跺,问道:“是不是有了血痕就算输了?好像刚才没有这样的说辞。太君枪法很准,树丫条就差不多断了,我不是快了一步,就跌下来了。是不是用你的枪法和我的脚法来判定输赢?”

伯野瞪着眼珠说道:“你知道,炮楼为什么不锯掉这棵妨碍射击的高树?”

我无动于衷说道:“知道,有时进城走在山路,远远就看见了,就是拿来挂皇军认为不知东亚亲善的支那人。我在爬树的时候,那树附着的鬼魂还给我借力鼓劲。同样是支那人吗。”此刻,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再好的功夫也不及子弹跑得快。再赌一把。

伯野恶狠狠说道:“你若是大和人,我和后藤司令说道,可以到特高课干活,立功大大的。你就是支那姿娘子,把你挂在那树上怎么样?”

我无所谓样子:“那么,请太君先判断输赢再说。表姐说了,大太君是武术家,有信义,重诺言。如是不肯换料理,拿回罐头就是。我就是城里没有买卖了,来这里碰运气,不用这么隆重对我。乡下人没有胆量,别把枪口这么对着。你武功这么厉害,还要这么累的高抬手臂对着枪口才放心吗?”

伯野黑痣不再抖动,可脸都憋紫了:“你的,死的不怕?”

我轻描淡定说道:“中国圣人有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瘟疫流行,你们封锁,药医不通,里面也是死了许多人,我就是来赌运了。你知道吗,姿娘子要毁脸才生存是怎样的活法,什么叫生不如死?瘟疫、兵祸都是死,或是你一枪,我更痛快点。你是个中国通,知道三国里那么多的死,如关羽、于禁、吕布、魏延等不同的死,哪种死法让人更看重?”半晌没有动静,不管了,我弯下身子,自言自语的:“唉,做个小买卖还要摊上圣人的道道,攀上大人物的壮志,是不是太君老家也是这样?就吃食一口也是赌命,行了,你们就怎么判输赢吧,潮汕俗语有句没脸输过死的说法,我才见识了。”再不管狗狼的叽喳了。若无其事的,我把半桶粿汁倒进另半桶,挂上料理盆子。空下桶里把罐头和肉干通通装进去,不忘还有一袋饼干。狗狼们目瞪口呆的,我悠悠然,伯野举枪的手有点发抖,还没收回,僵住了。我得意,是我气的。给我一枪,让我和爹娘团聚,反正,你们东洋人作的孽还少吗?

龟田在旁边冷冷说道:“支那妹子,你把炮楼看了个透,还捡起炮楼里的东西,就想这样走吗?”

“我就是认为,划手一圈,我就跑在圈子里,在大家都认可的规则里,我是赢了。凭了枪炮的厉害强说输赢是不见太阳,挂着太阳旗做什么的?不是君子,凭啥叫太君的?不认输,再赌一次或给我一枪就是,把我挂树上,不要忘了把这对桶也挂上去,多光彩!”我干脆歇下担子,横着扁担坐了上去。

蛤蟆眼鼓噪:“对,不能放她这样走,输赢不重要,皇军面子大大的。把她活挂树上,让她树上活蹦乱跳,咦哇乱喊,好玩,展示皇军的威风。”匹狼们也跟着,一阵狗叫狼起哄的。

伯野对着站在旁边整齐一排的鬼子一人一个大耳光,问道:“八嘎,皇军的面子在哪,嗯?”一下,沉默了,一排鬼子低下脑袋。伯野转过头对着龟田说道:“豹民乡长陈邦祯在司令副官永芳敖幸陪同下,仔细参观了整个炮楼,你们、前任管事坂本少佐消灭了他们了吗?八爪进过炮楼,你们吃了她的料理,把她挂树了吗?我的任务是带领你们进攻到北面另一古城里,汇合那边的皇军,把这一带乡民通通变成模范村民,你们能理解最近大本营的怀柔说法吗?六只黄雀抓不住一只小蚂蚱,黄雀、蚂蚱,什么的厉害,啊?你们还比吗?再丢了面子,和姿娘子真的赌命吗,啊?皇军征服了这一带,怀柔了他们的思想,他们有厉害的人就是为大东亚效力的模范乡民,杀掉能征服他们的思想吗?占领没人的地方,谁来为大东亚服务?挂上去,他们能服吗,是展示皇军的面子吗?”喷完唾沫星子,伯野径直朝炮楼里面走去。

我不急,稳稳坐着看伯野背影。等到龟田没好气骂道:“军事要地在此,支那丑姿娘,你还不滚!信不信太君回去炮楼顶层,机枪把你碾成肉沫。”

我诧异说道:“赌局说好四人,你们六人来赌,就是增加赌本。少佐说了,我赢了,还可以拿看到能拿的东西。”看见长官进了炮楼,狗狼顿时轻松,在我身旁跳脚嘻哈的。问道:“臭脸姿娘子,我们都没什么好吃的,长官好吃的、面子通通给了你,不满足,贪心大大的。”

我不紧不慢说道:“我是面子贪心大大的,现在阳光太足,我这臭脸晒不起。那位呱呱兵痞子的帽子输我来遮阳光。”没等蛤蟆眼跳脚大骂,炮楼下来的匹狼已摘下他的帽子,戴在我头上,殷勤问道:“还要什么?”我指了指桶上,说道:“挑子的挽绳磨损,够不住回去,解下他皮带接驳。”蛤蟆眼一急,跳起身子就要跑,给跳狼摁住地上,抽出皮带挂我扁担上。几只狼有趣,腆脸齐声问道:“姿娘子臭丑的,我们愿意服务,再要什么?”我眨巴眼睛,琢磨说道:“他想挂我树上,我想给他小鞋穿,就把我的鞋和他的换了。”蛤蟆眼双脚乱蹬,嘴巴爆粗口骂本地话,匹狼一脚踩住他的脚腕,踢打屁股,喝令他脱下,叫他捡起旁边我的布鞋穿上。

我是不管狗狼嬉闹,自言自语说道:“这对胶鞋是大了点,撑住拍打地面,总比穿小鞋舒服。”问道为我效劳的东洋狼:“谢你了,要不来碗料理?”匹狼抽动喉结,喃喃说道:“大太君吃的不给。”神情顿时瘪了,垂头丧气样子。我可不管,得意哼起潮汕小调,现卖现编排:

“不想做人要做狗,东洋膏药撞你头,做狗不够做蛤蟆,缩起后脚钻臭沟。漏日钻缝不见光,蛙爪扶起勒肚腰,头壳仰起吼破天,呱嗒声声算个球”

我整理好挑子,哼着小调迈碎步回家了。东洋群狼在我后面叫道:“臭丑姿娘子,要常来,料理大大好。赌局大大的要!”

就在转弯小路进到乡里番薯地里,看见海柳阿姐东张西望的,我把挑子给了她,身上的红绿票子也掏出来,塞进她裤袋里。阿姐惊奇问道:“我原想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就是粿汁给抢光也就算了,不曾还换回这许多。可也什么消息了?”我收回思绪,眼神不免暗淡了,说道:“鬼子今天过海去杀人了,古城里的东洋人不多,生意不好。在炮楼,和鬼子赌了一场,没输了粿汁,赢了罐头什么的。”阿姐更是惊奇:“唉,你第一次出去,就满载而归,是做买卖的料子。”我没把提着脑袋和鬼子打赌的事说,不然,在乡里晚上就沸沸扬扬了。看着我怪样子,阿姐抿嘴嘻嘻的:“这行头,虾蛄仔给的?”我摇头:“是抢了蛤蟆眼的。”阿姐打量着我:“在鬼子眼皮底下?”实在情绪不高,我又是陷入混沌中,只淡淡说:“鬼子剥了蛤蟆眼给的。”阿姐瞪大眼珠再摇摇头,看我样子,不再询问。默默一道回乡里了。

“阿嫲,蝶女那时回乡,蝶佬现在回家,怎么的矿泉水还是满的,讲了许多,口不干吗?”孙女一旁闪出来。我从炮楼回到当下,急忙道歉:“瞧我忘了前辈人辛苦,主要是过去事精彩,忘了提醒。”扬琴陈接上:“我也是昏头。看着老姐兴致勃勃,自己也陷入过去,以前的事有些不清楚,听了挺过瘾。怪我吧。”老蝶儿嗔怪孙女:“大惊小怪,要是我渴了,自己还不饮水,瞧他们专心听我说的,这才是要传承的。你就是和手机结盟,他们才是和过去道统汇合。看着他们专心致意的样子,我的嘴能停下来吗。后生一对,那就明天继续。”我和扬琴陈摸着自己的白发,给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