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早上,我俩坐下不久,老蝶就过来旁边坐着,孙女还在连连哈欠,我俩不断给孙女点头致歉,浓了我们,淡了孙女,只有老蝶精神矍铄,一眯眼就开讲:
我出得大门外,在坪地前放下水桶扶起倒在他娘身上的孥子,从桶里捞起一块毛巾;给贴紧他额头,赶紧的,又是叠成四方形给敷地上姿娘人脑门上。一瞬间,看见孥子眼珠骨碌碌转动,气是喘回来了,地上他娘好像也是长长出了口气,费力睁开双眼。我赶忙另一只手搀起她,使劲在地上拖几步,让她靠着墙边倚着,腾出手来招呼义工阿叔给喂粥水。我是不敢抬起头来,只是一手还揽住孥子,余光在梭巡两双和灾民不同的布鞋。只有一双慢腾腾靠近我,我略微偏转头看去,人群中近处没有看见另一双黑鞋。我恨不能那双布鞋快点靠近过来,可那对鞋子就是磨磨蹭蹭的,不急于过来。我急了,稍稍仰起眼睛盯住他鼓鼓囊囊的衣袋,虾米双手插在衣袋里,晃晃悠悠的在我身边四下转悠。想等他靠近点,可他还是离着我有两三步远,实在等不及,我一手扒开旁边围看的人,兜里摸出几张票子,给塞到孥子手掌心,低垂头双手操起孥子就给正面撞了虾米一下,骂道:“是你带他们来的吧,他们都晕倒了,你怎么没过来搭把手呢?”
虾米一愣,双手摸出衣袋,想扒开挡住我脸部的孥子,把我看仔细了。
我一手抱紧孥子,在他双手离开衣袋刹那间,另一手在地上摸了截砖块换了他口袋里的铁家伙,正在我手指捏住铁家伙离开他口袋插到背上瞬间,他踉踉跄跄退后两三步突然睡醒般喊叫:“你是另一只粉鸟,故意耍的掉包记吧。”
我暗笑,眼睛看去,蓬头花面的鸽子正从慈善堂出来,低头掩面从面前疾步而去,虾米头四下转动:忽然就盯住面前的面前匆匆而过的云鸽:太明显了,饥民都是过来盯住滚烫的粥锅,布施时刻,唯有一妹子快步远离大棚;虾米嘶咧喊道:“那个蓬头妹子,你叫云,”没等他鸽字喊出声,我脚尖踢去半截砖头,正中他腿脚膝弯,他半跪地上,举起手来朝前愣住了,嗷的一声大叫:“前面那只粉鸟,她就要飞了。”
我急忙放下孥子,孩童高兴举起小票朝阿妈跑去:“阿娘,买去,我要肉肉!”那份欢欣,不像是饿过了头的孩童。我无心欣赏娘俩朝我磕头致谢,双眼看看四周。
大块头从哪旮旯里钻了出来,疾喊道:“快!扔下其他,追上峰点明的粉鸟子去。”好家伙,那厮的,也是练过的,轻盈的大跨步,好远的带起一阵风像是刮到我脸上,另一只虾米带转步子跟在大块头后面疾跑,两人手中都举着短枪呢。两顶斗笠也从暗地里闪身而出,斜刺里截了过去。我嘻嘻笑了,一时间,三只歹鱼歹虾的,此刻这里就剩下一只丢了大钳的虾子滴,我若不考虑时间长短,耍你只转陀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曾想,旁边另一阿叔骂道:“狗东西,你们主子眼看就要垮台了,还逞凶要抓人呢,好狗不挡道,别拦住我讨要稀粥。”
虾米哭丧脸小声说道:“兄头,我就想捞口饭吃,不想饿死,谋个职,烂番薯充饥肚罢了。”
阿叔停下脚步说道:“饿死不能没有良心。你是有好运气,碰上街市传说的寻宝心善女侠,饶了你一命,要是人家想整你,分分钟捏住你像只小臭虫一样。”阿叔冲我点点头,再走去大棚间。
虾米愣住,转身跪我面前,冲我磕两个响头,喃喃念叨:“女侠饶命,真是虾米饲鱼头,不是鬼崽遇菩萨,无端的由来,我再也不敢了。”一起身,冲去另一方向,消失在街头巷尾中。我呆住了: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怎知道我是那个上蹿下跳的小主。默然的,我从腰间掏出那把铁家伙,一下扫了兴,那把家伙枪口锈迹斑斑,我也不太懂,四下拉拉看,都不灵动。掂着手轻轻的,或是没上子弹;你有运气,我没运道:头次掏人家腰包,就摸了把只能唬人的家伙;不过,我暗中得意:师兄撞了大块头一下,摸出一沓照片和小票,我在和他一般碰撞歹鱼虾米的瞬间功夫,却是装进砖块掏换了块废铁,想想看,我是多了他一倍的手法;日后,要他夸我机灵着,这么想来,心里舒服多了。
我扫了慈善堂一堆灾民,他们都端着碗看着,目光上下打量和议论我。我想吼一句:你们干嘛认识我,还没找到银杆之前,我不想认识你们。蓦然醒了,我扔掉那块废铁,朝斗笠身后跑去,心里还在嘀咕:我就不背重了,要是带着,还上交一块废铁,不是太没面子吗。
我在他们身后追赶,他俩一人追一鱼头,我看见双刷子赶前,不由的佩服她,她知道大块头也是有料的鱼头,偏就朝他追去。
当然,我是先关切头把杆子的大师兄,紧张看着他和二鱼头格斗,随时可以上前搭把手。大师兄手中握着一块石头。突然的,阿七递过枪口对着师兄就是一点,大师兄随手一挡,前面看见阿七哭丧脸说:“你个敢摸我夜叉拳二门神口袋的兄头,就别追了,我真开枪了。”
“鱼子滴看见我摸你老大口袋了?真好眼力,什么的鬼怪的二门神,让你见识一下银杆门的银锤弹流星的功夫。开枪呀!”大师兄嘴上说道,步子不停赶着上前。
阿七一个劲踉跄退后,闪避在各处屋檐角落,嘴里喃喃说道:“银杆门好汉,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朝你开枪得了吧,就饶了我。”
大师兄略微缓迟脚步说道:“那你就别咋呼了,冒泡小声点,把枪扔过来,然后往西跑去,不许回头!”
阿七口头应承:“好,好!”却是正眼瞄紧大师兄,把短枪往上一抛,想给扔到屋顶,就那出手抛高枪支时,大师兄恨恨骂道:“不听话。留住枪支还想和大块头吃鱼食。继续祸害人,没门!”说话间,手中石块就出手,一个闷声打中阿七胸口,阿七哼的一声就倒了,整人起不来了。
我一机灵眼睛朝短枪看去,那块铁弹到屋顶护栏边,落到骑楼凸出边缘,我跃身而起,一脚踢一下骑楼大柱子,借力腾起,伸手一摸,摘下短枪来,这下可看明白了,那把短枪擦得锃亮,枪口没有锈迹。
大师兄过来伸出手:“短枪给我,你去再踢一下阿七的后背,让他气再不匀过来。”
我把短枪藏身后说道:“什么到你手里都上交,枪支不能给你,我要再玩一会。阿七就算了吧,你那一石子,他得半月起不了床,他没对你开枪也是细号心性,小字辈鱼滴,咱就不计较了。要不连珠来,就你一块石子,能挡几颗子弹?枪支扳机怎么上?”说话间,我又是想起我爹惨死那幕,鼻子酸酸的。
“枪口后面滑块给拉一下就上膛了。会瞄准吧?”大师兄不放心。
“抗战那会,我在北部战区玩过短枪,就是短枪样式太多,各各拉拴不同。总的看,三点一线,和飞镖一个样。”我得意在手中掂了掂,塞进腰兜里。
“别磨蹭了。赶紧一道追呀,英姐等着解危呢。”
往前看去,大块头和双刷子正打得激烈,可以看得出,双刷子忌讳大块头腰间铁家伙,双拳只在脸面上头对峙,一来一去的热闹,不让那厮的手伸向腰间,大块头只要略微放低手肘,双刷子一脚绷直踢去,手脚并用,迫使他曲肘护住脸部,嘴巴还呱呱叫道:“看来面前这只老粉鸟分量也不弱于粉鸟子,逮住你也是功劳一件,对面老粉鸟,你能报报家门吗,是不是抗征队什么头目?”
双刷子呼噜嘴巴:“看不得一个无党无派归侨善心妹子,你们还要残害她,吓死你的,天德堂义姐打抱不平。”
“哟呵,还是北边阿妹,你是共党派下的先遣队吧?一呼噜北边口音。咱俩一水的北腿对南拳,阿兄没工夫陪你玩了,一枪送走你,开锅炖鸽肉,看枪,北来的老粉鸟。”大块头双手垫吧地面两个向后翻滚,最后一下居然侧弯身子单手撑住,翻滚那会的另一只手伸去腰间一把掏出短枪来。双刷子好像有准备这一手,摘下斗笠飞了过去。
可我看着惊讶,毫不迟疑,已是掏出短枪拉开拴,瞧着大块头从腰间摸出短枪那会的,一枪就开了过去,又是恰好给飞去的斗笠挡住,枪声划破早晨寂静。附近几条街道巷口听到“呦呦”哨子声响。大师兄已是跑到夜叉二门神跟前,挡住双刷子,和他噼噼啪啪交起手来。我看去,二门神握枪手腕寸口已然被划开一道血口,短枪就在脚下,我真佩服双刷子那手斗笠功,简直和银杆门的银锤功可相比,斗笠边上一圈竹排条就可划出如此血口,可见功力非浅。
“把枪给我!”面前那个使小戆俯首帖耳阿姐已然没有双刷子,只在脑后结了个发髻,浅浅的,还没蔡秀芹厚实,脸色铁青朝我。
你是浅发髻也好,是双刷子也好,好像还没这样子资格命令我,师兄他们要我做什么,都是好声好气和我商量着。“我不!我开枪还是为了救你,凶什么凶的?”我也瞪大眼珠回应。
浅发髻声音有点发抖,胸口不断抖动:“你一枪尖哨引来附近特务和巡逻队,我不要你强出头,你挡子弹受了伤,云鸽就过不了海,小戆伤了,无处找地给他养伤。怎么尽干蠢活。这条歹鱼,我自会对付他。”
“我又不知道你武功的深浅,两个特务带着两把枪支,要他们不开枪哪能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撇了嘴巴给她。
浅发髻那是气炸了,哆嗦嘴唇忍住了,冷笑道:“开枪不是你吗?我宣布过纪律,不能掀起响声。那条鱼我能对付他,没我的命令就不要你胡乱出手。山间野妹子,无组织无规矩,怎么成为革命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