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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老猫续情

崎头婶把头更歪了,说道:“不会吧,你在炮楼里,鬼子驻兵地都那么能闹腾,他们几只山猫就把你难住了?”

我低下头:“那不是有妹子人跟着吗,我怕她落入山猫群里。只好跟山猫进到洞里。今晚,我叮嘱她留在方德有身边,毕竟是洞主,还生着病。其他山猫就不会乱来。”

崎头婶长长出了口气:“说起方德有,心头落了一半,他还抢我半车稻谷,我也恨他。该他受点罪。咱就不管他了。”

“干娘,啥的心头落了一半?大鲵洞人抢了你半车稻谷?以前没听你说过,好像说起方德有,你牙根发痒,磨牙磨得厉害。”

“唉,这两年,潮汕遭受风灾水患。去年那时,台风过后,大雨像是石子掉落,砸到脸上很疼的,许多田地水都排不出去,天刚放晴,我赶紧叫上家人上田地从水中捞起稻谷,我还好,那稻谷是早熟品种,刚熟了一半,谷子是瘪一点,能舂出米来。那家伙是老手,看上我家稻谷了,来了十几人,都带了家伙,说跟我借的,不是肉包子打狗吗,借啥的。他们是李家教门下,横着呢,再说了我还欠他一点啥的,借也就借他吧。”

“干娘,说着说着,你话里软软的,抽抽鼻尖,不像是恨他呀。”我是太好奇了。

“妹子,说个事你听。干娘不怕你笑话,好些年前,一场瘟疫后,我没了当家人,他失去厝内人,那鬼家伙刚办完自家丧事,自己提着一双拳头就上我家来了。真不晓得,办完事,居然还有三十银元给扔我家了,对着大院的天空大声嚷嚷,直说是我屁股大,能生男丁,家里有三丁,他看着眼热,想让我也为他家生一丁两个的,要娶我过门,过个礼拜就来要人。我那三个儿子刚刚及我肩头高,他们要和他拼命,给我拦住。文麟朝他背影就要把银元扔还他,我也拦住。我把银元分了一下,儿子们都想上省城读书去,我办完当家人丧事后,家里已是空空如洗,就把他送来的银元给仨儿子,叫他们带上做路费,考军校去。孩子们怕我留在家里吃亏,不肯走,我硬是把他们赶走了。那天,方德有抬轿子来我家拉人,我拿出一把套筒,守住家门,抵住下巴,叫他们滚。大声喊道:钱会还你的,这辈子咱是没缘分的,强来就下辈子再还钱。抬轿子的人给吓住了,回去告诉新郎官,此事也就了了。这些年来,他也没为难我,想想也怪,我大了他好几年头,他也不嫌弃,男人看续香火比什么都重要,看你能生男丁就好。不看什么当下,也没有叫媒婆递个话,自己就生搬硬来。实在话,他那时抓这么些银元可买两个姿娘子给他生孥子。姿娘子时节,要是我自己能做主,碰上这么个硬朗小伙,肯定动了心,私奔都可以。有些日子没见了,他伤口有无碍事的,会不会致命?你一说,怪想他的。”

轮到我目瞪口呆了,我呐呐说道:“干娘,你就放心吧,你恨不恨的我不知道,我带来的妹子在他身边,她懂一点医术的。能找到那什么西药针剂,我妹说他就没事的。”

“先不说他,这事就交我了。瞧你一身汗馊味,去洗洗,咱俩爱清爽,今天歇干娘这里。我现在为你整点好吃的。明天咱俩一道上洞里去。”

“干娘,我已是吃过了,就不麻烦。”

“洗去吧,干娘为你煮点鱼干片粥。那是我平日都舍不得吃留下的。我说你,乞丐子不会打理田间的活,你家那些田地,好生谋划,能种出细粮菜蔬来,给乞丐子弄,全部给种上番薯,他心倒是清闲了,可地头就产不出好东西来。”

二天大早,我实在不想这么早起来,可她一走动,我也不好意思继续睡,勉强打个哈欠跟着起身。崎头婶看了我一眼,心疼说道:“我知道你没睡够,可今天事情特别多,和我一样,就是个劳碌命。走吧!”

脚一沾地,精神头就来了。我腾腾往前走,崎头婶却是往田头去,我还在纳闷她说的:这事交我了是啥做派,可得看老人家平日那精明劲,我也就不问了,前头改身后,我跟上她就是。一到小路,她把手头挽着小包递给我,自己一双大脚板直奔田埂上,弯下腰来拔起许多青草,双手麻利,一会的就拔了一大扎,腰间摸出一节麻绳细细捆绑好,我刚刚缓过神来,想下去给她搭把手,她已是捆扎好搭在背上朝大路去了。我挽住小包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节路,崎头婶不耐寂寞,回头跟我说道:“你带来的妹子,留在方德有身边我放心许多,其实他心眼不坏,进洞当山猫那是当下衙门逼的,水患之年,不管百姓死活,非要征集军粮,人家碗里没有了,凭什么给你,不当强盗就得出门乞讨、饿死,和戏台上的林冲一样,都是官家逼的,冲一冲或许还有活命机会。”

我只能哎哎虚声应着,心想:你这会匆匆的,是不是对年轻时愿意私奔的阿弟还有挂念,足想戏台那《陈三五娘》、《苏六娘》潮汕地区那年那时肯定有过,而且不止一对两对的,眼前不就有半拉子的五娘六娘的。可等到了机会,你却是以死相拼,拒绝了人家,还把人家聘礼凑成儿子前程的路费。要说强人,一对半斤八两,谁也别看瘪谁,现在提到山猫头,老人家精神头来了,没忘记过去一面之缘,倒也是有情有义的老姿娘。

我赶前几步,细细看了她拔来的青草,老人家不爱寂寞,两声哎哎的恐怕不礼貌,赶紧给搭上话:“干娘,你拔的半边莲、马齿笕、鹅不食草都是清毒凉血的草药,难道当年庄碧月阿姐就用这些给自卫队治疗枪伤的吗?”

“好妹子,潮汕人平常人家也用这些治疗中暑啊普通刀口划伤,药治同理。咱咱村寨子地处偏远,药品难买,尤其是抗战时期,东洋人封锁,药品更是进不来,那时神仙妹子庄碧月用这些青草先为伤员泡伤口,再用自己熬制的药膏拔脓生肌,一般的伤员就可治愈。我在旁边帮忙,不也学到一点。膏药在你小包里,还是当年神仙妹妹炮制的,平日里没到紧要关头也不舍得用。现在新城里渡口过海小火轮对违禁物质盘查很严,如是没混过歹鱼耳目,带不来针剂,不就耽误了治伤吗,该死的歹鱼头。”

我佩服老人家,我的话句句落入她耳朵里,出门来一切都没有遗漏,是不是对她心头那人特别细心。干娘说的在理,我和云鸽不也不敢坐小火轮过海吗,胸口藏了违禁品给黄皮搜到那也就是就地枪决的罪了,我也暗暗担心起来。眼瞅着干娘的脚步越来越快,我吸进一口气进丹田,全身轻颤,才能跟上她的步伐。疾步走还得找话头和干娘聊聊,没话找话问道:“干娘,你能说说为什么方德有他们敢在黄皮混杂的眼皮底下活动,甚至于大摇大摆的马路边就架上大锅施粥呢?”

崎头婶喘口气说道:“方德有这人爱动脑子,他可崇尚共产党那套游击战术,俞应奇派大部队清剿抗征队时,他就躲山里头,怕他们路过顺便给做了。现在胡琏兵也在此地活动,两个魔头各有盘算:俞应奇是想绥靖一方,要给老头子认同;而胡琏是兵败内地,身家全没了,没兵就没司令,当下主要就是抓壮丁,给拉到台湾去,才有和老头子说话的本钱。方德有也就三十几号人,俞应奇看他们是一帮小乌合,咬一口痛一阵,忍忍就过去。胡琏看着人少费事,也就少花气力去动他们的脑筋;抢了他们几粒军粮,他们又是再抢老百姓就是。两边都不想费气力睬他们,所以,灯下黑黑的。他们干脆就在这混不搭地界摆摊子施粥,为自己吹嘘,涂上一层善心色彩,让乡里乡亲的日后为他们说句好话。”

“我昨日见到他们,他们说是不想给胡琏收编,要等着解放大军过来,能把他们当普通穷人家看待,或是加入队伍出力打仗剿匪什么的,算立功折罪。我听许多灾民说,说他们贼娃子是贼了黄皮的活计,在老百姓眼里,没什么罪的。”

“那我更想快点看到他们,这想法好,等着解放军过来,谋个前程,毕竟是哪个社会都容不下贼娃子,见了面,我也劝说他们上正道,在共产党领导下,做个本分农民就好。反正没强人抢强迫他们什么了,我那半车稻谷也不用方德有还了。”

来到大路拐进去不远的山路,不久两人就被树上跳下的山猫拦住,那人恭恭敬敬叫了我声洞主,却是伸手拦阻崎头婶前行步伐,问道:“老姿娘你是谁?这路我们占了,没打招呼不能进去。”

我赶紧上前说道:“那是我请来的客人,是我干娘,不看她背着一捆草药吗,专门为方洞主疗理伤口的。”

“大鲵洞有规矩,陌生人进洞需要通报,让老方家兄弟俩批复一下,方可进去。你可进去,她得等我们禀告一声,看看大鲵的意思。”

我心塞了:大鲵就是大猫,什么洞主,叫得好听,自己本来不是野猫,只是摸了一把秤杆,不是猫也是猫了,可人家就是当我是一只小猫咪。不曾想,身边的干娘那才是大猫婆,她把背上的青草扔给我,右手五爪金龙朝后生兄脸上抓去,那后生兄子猝不及防步子有点趔趄,退了半步,刚要拿长枪横过挡住双掌,崎头婶一个半蹲一个扫堂腿,后生兄就结结实实的墩地上了,接下她吼声震耳:“孥子种,我是你方洞主的原配老情人,要是当年我应承了,早生出一群野猫咪子,还有你什么事的,本来你们洞主该是出两三里地相迎的。老娘看他受伤,走了老远探视来了,还出来只野猫咪子嗷嗷的,煞是扰了老娘兴致。”

后生子赶紧立起身子,退后有个五六步,低下头眼睛抬起嗷了:“有眼不识大鲵老情人,您就进去吧,过了我一岗,还有下一岗,他们能耐比我大,您老骨头的可预备着,他们比我能摔打。”

干娘没和他计较,从我肩头接过青草,歪着脑袋不屑瞥他一眼,只顾着自己走路进去。身后野猫咪子传来吼声:“小鲵们都看到了吗,没看见也听见了吧,赶紧递个快信进去,报老洞得知。”不远处,一支响箭咻的在空中呼啸而过。没一会,那逐渐几人逐次喊声传来:“恭迎崎头老姐进洞。”

这下崎头婶大摇大摆的,头歪着,微微朝天上,不把路旁的野猫咪子放在眼里,倒是那些野猫群落一个个低头敛息,只顾着眼睛抬起,骨碌碌打量眼前老妇,每人还露出狡黠笑容。我倒也以新洞主身份和他们打招呼:“你们晨早出来接待客人,兄弟们辛苦了。”他们挺客气的,齐声说道:“洞主有所不知,我们是出来迎接救急灵芝的,没看见二鲵头,却是看见了老姐医官。”

我也有点着急了:方德才他们两人如是昨天晚上得手,漏夜赶回,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了,难道是有什么意外,我是一点不怀疑他们对大鲵的忠心。我赶着赶前看了一下,云鸽倒是半躺着在大鲵身旁眯眼,外间那么多热闹,也没惊醒她,我放心一半了;看样子,她昨天夜间怕是累狠了。倒是不想醒都不行,崎头婶轰轰大嗓门在洞里九曲回转,我的耳边就老是被回音轰个不停。

“方德有你个老脚桶受伤了该是告诉我一声,我这么多年就想找个机会还你人情,不定看见以前情人阿姐,心情好了,伤口会愈合快点。”崎头婶伸手探探方德有额头:“头还有点烫,天气炎热,伤口容易感染,怕是血里生了毒,亏了天降一仙女,她不时用山泉为你降温吧。来来,赶紧升上火,烧热这些青草,退热祛毒。”

“崎头阿姐,你能不能小声点,孥子人都笑话你,那年你不肯答应就算了,现在还提起做什么尽惹人笑话。”方德有无精打采的,小小声说着。

“我不还欠你三十大洋吗,过去这些年了,利滚利不知翻成几千上万块了。我都愁死了,赶明的去到下面,大正爷问我阳间可还欠着什么没有,叫我如何回答?这不赶来这里出把力还了人情,干干净净的,日后到了下面和大正爷堂堂正正说话。”声音好像把洞都炸开了般,吵得云鸽眼皮眨了眨,努力睁开眼睛,一脸蒙圈看着面前的一切。

“起来动动吧,越是活动越去毒。叫他们把火烧旺点,你能活动满身汗的,在药水里泡泡,人就死不了。”崎头婶弯下腰肢,出力拉着方德有的手臂,倒是大鲵扭扭捏捏的,手又甩不开,勉强被拉高立起身子,左右晃动。

“好了呀,我没气力了,身子展不开,你就别折磨我了,没看我气都出不来吗。我的钱那时给你儿子读书去,培养仨个军人才干,都抗战中为国家打鬼子,值,钱是献给国家了,你不欠我什么了。”

“李家教大兄头,人形特棒,一口气吸入,浑身肌肉鼓出来,动的越多,去毒越快,一躺下毒性随你没落心性走,越是侵犯你的脏腑。”崎头婶不由分说,拉他手在洞前舞弄,一看方德有身子弯低,一脚就踢向他屁股,不让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