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显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红着脸,惊讶于殷鹤的“亲切”,连忙回道,“不,不辛苦,殷公子客气了。”
殷鹤垂眸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开口问道,“夏姑娘亦来了?”
小兰说道,“是,小姐便在车内,此次过来是为了向您——”
“公子,过会您还有约要赴。”跟在殷鹤身后的仆从及时开口打断了小兰的话,“倘若去晚了,柳先生那里恐会不愉。”
这是殷鹤在过来前嘱咐的,事实证明,柳淮曲的名头还算好用,小兰将妄图拉近距离的客套话咽了回去,没再开口。
殷鹤勾起唇角笑了笑,眼中漾起一抹笑意,若他面对的是先前解决泷西书院招生一事时,那几个在朝堂之上,和他斗得旗鼓相当的老狐狸,尚能看出蕴含其中的冷淡与疏离,知道这位“埋没”在书院教书的奇才一旦露出这副神情,绝大多数,都意味着他心情不佳,行事也会更果决,不留情面。
但此刻面对殷鹤的是小兰,她不识字,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诗句词汇来形容,只觉得殷鹤笑起来比画中的仙人还好看。
“稍后我要赴好友之约,可否请夏姑娘下车一叙,附近有间不错的茶楼,若有要事相谈……”殷鹤顿了顿。
仆从及时补上了他的话,“公子只剩一刻钟的时间。”
殷鹤话里话外的意思皆将夏涣涣当作无关的拜访之人,没有半点亲近意味,还带着点催促的意思,想尽快将夏涣涣这个麻烦解决了。
“这……”小兰犹豫了一下,正想说她去请示小姐的意思,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夏涣涣便掀开帘子,露出小半张脸来。
夏涣涣生的不差,精致而淡雅,抬眸看向殷鹤时的神情如柔柳扶风,透着股柔弱温婉的气质,“殷公子若不介意,不妨上车一叙?”
殷鹤对上她的视线,又很快移开了,似乎夏涣涣这张皮囊在他面前毫无吸引力,甚至不如一幅意境尚可的画卷。
实际上,要不是殷鹤想干脆利落的断绝夏涣涣对他的心思,顺势在婚约一事上表态,以夏涣涣来找他的借口,想去见孟绕白,不想在其他人身上耽误的殷鹤,恐怕能直接做出让夏涣涣在车上道完谢,他应下后谦虚几句便寻借口离开的事。
莫名的不安与仓惶在心口角落种下种子,一点点生长蔓延,妄图将其缠绕,却被理智到近乎冰冷的殷鹤压下。
殷鹤嘴角笑意愈发深邃,可拨开那抹单薄笑意,眼底唯剩淡漠,夏涣涣连道影子都无法留下。
他点了点头,“可。”
夏涣涣神色一喜,然而在发现跟在殷鹤身边的仆从也打算上车时,略带匆忙的开口道,“殷公子一人即可,还请将——”
“夏姑娘尚未婚配,我孤身一人入内,恐有损夏姑娘的名节。”殷鹤不疾不徐的打断了她的话,将夏涣涣未说出口的话堵住了回去。
夏涣涣一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踏进来,小兰踌躇了一下,瞟了眼夏涣涣脸上的神色,还是决定守在外面。
而踏入马车的殷鹤没有注意到远处投向自己的视线,身为陇西书院的夫子和他顶着的那些名头,被旁人关注不是件稀奇事,他即便察觉到了,也没放在心上。
但今日看向殷鹤的,并不是想上前与他攀谈的陌生人。
孟绕白与魏迹乘坐的马车停在拐角处,那坛要送予殷鹤的苦寒竹便摆在桌上。
孟绕白掀开帘子,静静的看着那辆坐着三个人的马车,脸上神情如常,除了魏迹与车夫,没人知道她看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
一身利落黑衣的女子仍保持着先前的动作,魏迹却发觉她拉开帘子的手正轻轻颤抖着。
那是一双属于绝世剑客的手,就算一年不出,亦不涉足江湖事,那仍是一双剑客的手。
她持剑的手一直很稳,重伤时很稳,负伤剿匪时同样很稳,可现在,这双手在颤抖。
魏迹将叹息声咽下,回想当初,他分明察觉到了异样,却放任殷鹤接近,甚至抱着让殷鹤绊住孟绕白的手脚,别再一颗心朝着江湖的想法。
是他错了,错的彻底。
魏迹半站起身,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握住孟绕白的手腕,将她的手放下,帘子随之遮住了那一方小小的车窗,只余昏暗。
“回去吗?”他低声问道,语气平静,像是没看到不远处发生的场景。
孟绕白没有回答,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先前那一幕上。
她看到了殷鹤走至马车旁,也看到了殷鹤唇角的和煦笑意,很温柔,很温暖,也很熟悉。
孟绕白看不真切,却觉得其中应当盛满了情意。
殷鹤与夏家的小姐果真认识,看上去关系不错,传言中青梅竹马的说法,有九成是真的了。
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真好啊,能自小和殷鹤相遇相交,一同长大,加上模样貌美,脾性温婉,与殷鹤再般配不过。
这种情形下,她又何必不死心的上前询问,给自己徒增难堪?
即便表露心意又如何?让殷鹤发觉自己的友人抱着这种心思,而后露出抗拒嫌恶的目光?
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
孟绕白分辨不清。
孟绕白抿紧唇角,呼吸也带着细微的颤抖和急促,仍觉得胸口发闷,沉甸甸的情愫堆积在一起,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稍稍一动都带着些许的刺痛。
被压下的悲伤再度翻涌,她想到殷鹤嘴角的笑意,想要了夏涣涣掀开帘子时,两人视线的相交对视,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