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浮夷的到来在巫马沧的意料之内,他从厚厚的一摞信件里抬起头来,原本明亮的双眸中透出不加掩饰的疲倦神情,眼下则是一抹明显的青黑之色,显然又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吵什么。”巫马沧将记载了东营暗哨的信件收起,抬眸看向走入房间的两人。
钟离禹站在晏浮夷的身旁,不好意思的向他笑了笑,权当是打过招呼了。
巫马沧点了一下头,充当回应,而后继续开口对晏浮夷说道,“将罗缥岭的身份交予你时便说过了,他是罗立挽罗尚书的儿子,以他的身份,被蓬林城城主接待并不奇怪。”
他们原本为晏浮夷准备的身份并不是这个,只是发觉那位在京都惹了祸,被罗立挽丢出来游学历练的罗缥岭似乎要路过此处,为防止这潭水被误入其中的罗家人搅的越来越浑,方才临时做下了决定。
此举正好能让几个实力不错的侠客光明正大的随着“罗缥岭”进入蓬林城,虽有些麻烦,但也称得上一举两得,至于真正的罗缥岭,他现在还被巫马沧拘在东营之中,等丁赟一事结束,恐怕才能离开。
晏浮夷很聪明,即便无人同他说,他也知道罗缥岭这个身份的好用之处,可知道归知道,额上的青筋还是忍不住跳了跳,若先前有个人告诉他这个身份要面对那只蠢肥猪,他就算扮成乞丐都不会顶着罗缥岭的脸进城。
“巫马沧,我用罗缥岭——”
然而晏浮夷刚张开口,话才说到一半,一道更大的声音便从远及近的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
“不好了!巫马大人!出事了!”
捕快打扮的男人神色仓惶的跑入屋中,脸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双手颤抖的连礼都没来得及行,步伐还磕绊了一下,要不是钟离禹在旁边及时伸手扶了一把,恐怕捕快能直接摔到地上。
“大,大人,出事了!先前给予我们丁赟消息的那徐医师被杀,凶手在地上留下了纸条,自称……”那名捕快来不及向钟离禹道谢,轻颤着将染着鲜血的纸递到巫马沧的面前,说道,“他自称,丁赟。”
巫马沧呼吸一滞,立刻起身,动作迅速的从捕快手中夺过纸条。
纸被鲜血染红了大半,上面的字迹仍清晰可见,青年垂眸将丁赟所留的寥寥几句话看完,脸色差到极点,拿着纸条的指尖也用力到泛白,不由自主的捏出几道褶皱。
“上面写了什么?”晏浮夷向前走了几步,皱眉开口问道。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工夫顾及那位蓬林城城主了,将自己来此找巫马沧的初衷抛至脑后,连钟离禹也把脸上浅浅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变得严肃而端正。
他还用着那张平凡无奇的样貌,可即便是易容,亦无法遮挡住属于江湖侠客的张扬锋芒,和笑呵呵跟在富家公子身旁的侍卫全然是两种人。
巫马沧抿紧唇角,示意晏浮夷、钟离禹两人稍后再谈,而后看向那名带来消息的捕快,让语气尽量放的沉稳冷静,不见了半点焦躁之色,“传令下去,让城中的探子藏匿好踪迹,绝不允许单独行动,再即刻遣贾慨玉将此事告知前长徽山庄众人,提醒他们多加警惕,除此之外,亦要盯紧善医那边的动作,如有动静,及时将消息告知于我。”
巫马沧缓缓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又紧接着吩咐道,“无论出手之人是不是丁赟,近来都小心行事,让四方暗哨留下一拨,剩下的尽数与前长徽山庄那方人马汇合联手,封锁住所有可以离开蓬林城的官道与小道。”
“是!”捕快领命,不敢多做停留,即便脸色还苍白着,依旧动作迅速的退了出去,去办巫马沧吩咐的事了。
巫马沧握紧手,丁赟已经发觉了他们的动作,甚至知道了自己的行踪是通过何人暴露的,如今单凭他,恐怕无法一力承担此事,必须通知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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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
昏暗的屋内早已闻不到往日清浅的苦涩药味,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鲜血在已死的老者身下蔓延开来,流淌至男人的脚边。
尸体死相狰狞,双眸睁开,直到死亡的前一刻,恐惧与仓惶仍残留在他的眉目间,让人不敢相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丁赟嗤笑着拿帕子擦了擦染血的指尖,游刃有余的往后退了一步,以免鞋上沾到老者的血。
“都说毒医不分家,听闻他曾在善医手下学过医书,原以为多厉害。”丁赟丢下手帕,正好盖住了老者因恐惧而睁大的双眼,“倒是平白浪费了我特意准备的解毒丹。”
“这老家伙根本没什么用处,杀了他……就不怕暴露您的行踪吗?”一身红衣妖娆妩媚的女子悠悠然的靠在桌边,冷眼看着丁赟的动作。
她的身形柔若无骨,衣服也未端端正正的穿好,露出大半个丰满的白皙胸脯,看上去比青楼的花魁还要媚上三分。
“暴露?”丁赟不甚在意的嗤笑一身,“高淼儿,我的行踪早就暴露了,杀或者不杀,皆无区别。”
高淼儿挑起眉梢,“您是说近来出现蓬林城的人?您怀疑那个今早进城的小少爷是东营派过来的?”
丁赟略有些鄙夷的看了眼高淼儿,语气不屑,“东营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了,若我猜的不差,这群归属朝廷的狗恐怕早就嗅到了味道,追至淮嘉。”
高淼儿并不介意丁赟对自己的态度,“先前便提醒过您记得易容,可惜……行踪败露不过迟早的事。”
丁赟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太高,也太有自信了,实际上能躲着江湖人士,缩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缩了一年还未被发觉,高淼儿便已经觉得丁赟手段高超,不可思议了。
高淼儿想着,娉婷袅娜的站起身,“看您杀人着实无趣,既然人已杀了,您还不准备离开蓬林城?”
“离开?”丁赟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遍,而后冷笑道,“你觉得我离开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