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殷鹤缓缓开口道，语气平淡，其中却夹杂着几分迷茫和疑惑，他很少这般迷茫，“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绕白……”

他又一次停住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几乎在殷鹤与孟绕白两人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殷鹤素来多智聪明，却在孟绕白身上栽了跟头，直到如今才从秦临重近乎明示的话语中察觉出真相。

“她同样对我有意，是吗？”

孟绕白在乎他是否身负婚约，在乎他与夏涣涣的关系，若只将他当做能一同饮酒的朋友，怎会在意这些？

殷鹤话题转换的速度有些快，明明前脚还在谈论孟绕白的下落与行踪，后脚就绕到两人对对方的心意上去了。

秦临重才在脑海里准备好了四五套说辞，打算将殷鹤的回答一一反驳过去，这不是殷鹤能插手的事，他前去蓬林城除了扰乱孟绕白心绪，根本没别的作用，若孟绕白在与丁赟交手时走神受了伤，殷鹤万死难辞其咎。

殷鹤会武，武功好，难不成能握着孟绕白的手将缀青衣插入丁赟的胸口吗？太儿戏了。

然而这些话秦临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了殷鹤的询问，险些没跟上面前之人的谈话节奏，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的回答，才隐约明白了。

他原以为孟绕白是因为两人身份而原地踌躇，不敢上前，被蒙蔽了双眸才看不出殷鹤对她的特别。

殷鹤不是孟绕白，骨子里的傲气也不比他少，只是看上去温和，不至于犯了和孟绕白一样的错，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一些，秦临重才没有隐瞒孟绕白心思的打算，结果居然是他想岔了。

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这将近半年的时间他们都用来做什么了？明明互相喜欢，竟能闹到现在这一步。

秦临重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皱着眉道，“小阿白都愿意单独赴约，随你去临菀镇踏青了，再加上每回你来酒馆，小阿白皆会放下手中事务，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想到其他地方去？”

殷鹤并未开口，他垂下眼眸，神色淡漠，不知在思索什么，便是秦临重也无法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自殷鹤及冠以来，想对他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人并不少，只是那些皆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论入心了，殷鹤的脾性素来凉薄，能让他分出心神关注的人与事少之又少，孟绕白是头一个。

殷鹤从未喜欢过他人，不擅长便成了生疏，成了步步谨慎，字字斟酌，不敢有丝毫错漏，总想着慢慢来，孟绕白身为女子，他应当更慎重仔细一点，便将所有急躁压在了最深处，面对心悦之人，只敢捧上所有的温柔关切，不掺丝毫虚假。

直至今日，殷鹤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是他故步自封了，他太过大意，也太过相信自己，才会遗漏那般多的细节。

孟绕白对他有意。

孟绕白心悦他……

殷鹤抿紧唇角，不敢想象她在旁人口中得知他有“婚约”时，会是何种心情。

今日在泷西书院时，殷鹤还想着若孟绕白心悦他，纵然听信传闻，误解了他，依照她的性子也不会避而不见，倒是个表露心意的好时机，却没想到偏偏江湖上出了事，孟绕白离开的匆忙，他们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在离开前，孟绕白见到了他踏入夏涣涣马车上的情形。

殷鹤不知道孟绕白会如何猜想，只觉得此刻心口沉闷的厉害。

他微微阖起眼眸，将那些挣扎而复杂的情绪敛起，再度睁开时，他仍是那个理智到有些冰冷的殷鹤，“绕白何时回城？”

秦临重挑起眉梢，殷鹤的克制与平静皆出乎他的意料。

秦临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这个答案我先前便提过，短则几日，长则一月，还是说……你想知道更详细的？”

殷鹤道，“我要见她。”

“等她回来，你自然能见到她，我又没拦着你。”秦临重回道。

殷鹤皱起眉头，声音愈发冰冷，“秦临重，你明白我的意思。”

听见殷鹤唤出他的名字，秦临重半眯起双眼，同样敛下脸色笑意，“殷鹤，你也同样明白，我不可能告知你她的下落。”

殷鹤直视着秦临重的眼睛，片刻后突然轻笑一声，四周那股压抑凝滞的氛围蓦的散开了，他的语气很低，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透着股说不出来的锐利，“你觉得我查不到？”

秦临重嗤笑道，“威胁对我毫无用处，如果你真的想见阿白，最好将那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事清理好，这回是你自己出了纰漏。况且我先前便说过，我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无论阿白做出何种选择，都是她决定的，而非我。”

“绕白并未说过不见我。”

“她也没有说过想见你。”

气氛再度变得紧张了起来，像是下一刻便会大打出手，但无论是秦临重还是殷鹤，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最后是殷鹤率先移开了视线，“她要做的事很危险。”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先前秦临重的回答已经给了他答了，因为危险，才不愿意让他出现在孟绕白的面前，扰乱她的心神，使她分心。

秦临重啧了声，“与你无关，你帮不了她。”

说完，他想了想，又紧接着道，“别插手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殷鹤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似是妥协了，“我明白了。”

他没再开口，也没心情解释自己都明白了什么，这句话像是终点，在他意识到终究无法从秦临重口中获得更多讯息后，便结束了无用的询问与争辩。

殷鹤起身向秦临重道了声谢，是否出自真心尚是两谈，漫不经心倒是占据了大部分，说完这句话后便毫不留意的转身离开了，走出“千金裘”，连带来的糕点都忘记带走了。

秦临重看着桌上留下的糕点，思索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盒子，不出意外的，全是孟绕白爱吃的口味。

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合上了盖子，“小阿白，招惹到了这种人，日后就算想抽身离开，恐怕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