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将清水备好送进了房，安静的退了出去。

孟绕白坐在桌旁，手旁是喝了一半的残茶与陪她走过无数腥风血雨的缀青衣，持心如衡则靠在墙边。

连日不断的赶路下，孟绕白的眉目间已不见身处“千金裘”时，那股闲散慵懒之色了，神情皆是淡淡的，宛若出鞘的长剑，锋芒内敛，却难掩风华。

她将缀青衣横于眼前，一寸寸的拔出鞘中，露出三尺剑身，这柄名震江湖的长剑纵然被封了一年，沉眠盒中，却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剑身仍锋利如初，削铁如泥。

孟绕白细心的擦拭着缀青衣，和昔年每一夜所做的并无差别，动作熟练。

长剑上没什么灰尘，干干净净似是一汪秋水，倒映出那双漆黑的眼眸。

孟绕白在借此平复心绪，淡然与平静逐渐充斥胸腔，满满当当的将其他软弱念头压的一点也不剩。

她这哪是在擦剑，这分明是逼着自己做回曾经的青衣剑，有着能为其赴死的目标、冷静到残酷的理智，和那么点微不足道，轻易就能填满的私心。

青衣剑的私心真是太好满足了，她只需远远的看上一眼，见到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殷先生仍是那副霞姿月韵的清雅模样，过着平静却满足的日子，就足够了。

她这样杀惯了恶人的莽徒从不奢求站在殷鹤身旁，殷鹤的四周合该填满好闻又淡雅的墨香气，青衣剑或者现在的孟绕白想，缀青衣和她手上的血腥味都太重了。

实在是太重了啊……

孟绕白缓缓叹出一口长气，似是自言自语的轻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藏在心底深处的那道妄念听，“也好……这样也好，能那般交谈相识，引为好友……”

孟绕白喉间哽了哽，后面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是她能伸手抓住的呢？

直到如今，孟绕白也只怪自己自作多情，心生妄念，舍不得对殷鹤生出一星半点的埋怨，埋怨他举止暧昧不清，超出了友人的界限，也不敢再往细里的思索殷鹤面对她时的异样。

她能怎么想，难不成要把那些继续归功于殷鹤对她有意上吗？孟绕白还是要脸的。

她又叹了口气，将繁杂的思绪一股脑的拢在一处，层层压下，很快就要到蓬林城了，孟绕白不能让殷鹤的事继续干扰自己，武斗之时纵是片刻的失神也有可能落败。

她冒不起这般大的风险，她要全须全尾的回去，因而方才便是最后的放肆，今夜过后，孟绕白不会让自己再陷入所谓的情爱纠葛中。

青衣剑合该斩断一切，而不是被这层薄雾笼罩，落得犹犹豫豫、哀怨多愁的破样子，她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正想着，外面似乎淅淅沥沥的落起雨，云层一层又一层的牢牢罩住这片天空，雨越下越大，争先恐后的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与之一同传入耳畔的，还有敲门声。

孟绕白放下手中的布巾，将缀青衣归入鞘中，起身开了门。

门外是常服装扮的岑渡寒，眉峰微微敛起，看不出神情，极冷也极淡。

如果说殷鹤是三月杨柳岸的暖春，如一块无暇美玉，纵是远远瞧着都能体会到熨帖的和煦暖意，那么岑渡寒就该是九月严冬，冰寒刺骨，连眼眸都冷的似结了冰的深潭，叫人望而生畏。

好在这样冷冰冰的人物见到了孟绕白，纵然面上不显，心下也稍稍融化了些，开口道，“进去说，巫马沧传来急报。”

门口的确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孟绕白点点头，知道这回急报里的消息恐怕不小，否则不会让岑渡寒一收到就过来寻她。

她侧开身，让岑渡寒走入屋中，再仔细的将门锁好。

孟绕白一边走回桌旁取出新的茶杯，准备给岑渡寒倒点热茶，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岑渡寒没有喝茶的心思，抬手制止了孟绕白的动作说道，“这两日江湖上盛传昔年丁赟所积攒的金银珠宝与武功秘籍，还有几柄神兵利器，皆被他藏在蓬林城，以丁赟当初的势力和手段搜刮这些藏于别处并未妄言……”

孟绕白脸色一青，握紧了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杯盏，接下了岑渡寒的话，“所以他们相信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里面还有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刀法剑谱，就算两者都捞不到，能拿到一柄好用的刀剑也是好的。

江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孟绕白一般，有着名家所锻的刀剑。

即便这只是传言，即便这没有确切的证据，可谁在意呢？

万一蓬林城真的有，万一丁赟真的在那里藏了一部分东西，万一……

这个江湖上，抱着诸多万一的人绝不会少，唯有岑渡寒、巫马沧等人再清楚不过，丁赟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

狡兔三窟，东营早就把丁赟的爪牙斩断的差不多了，如果蓬林城真是他藏东西的地方，以他的谨慎程度，绝不会选择在此落脚。

丁赟这么做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在引人进入蓬林城。”孟绕白冷声道。

知道丁赟未死，且出现在蓬林城，乃至被东营所属之人围困城内的人并不多，因此被蒙在鼓里，抱着各种心思想找出“宝藏”或来掺一脚看热闹的，会在顷刻间填满这座不算大的城镇。

“釜底抽薪，他要将蓬林城的水彻底搅混。”岑渡寒的语气很淡，即便面对这则消息也没露出什么鲜明的神情来。

孟绕白放下手中的茶杯，“他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脱身离开吗？”

“如果他所求的不是这个？”岑渡寒抬起眼眸，对上了孟绕白看过来的视线，藏在深处的坚冰悄无声息的消融了许多，竟难得的带上了几分软和之色。

“什么？”孟绕白神色微怔。

岑渡寒淡淡道，“他要将城中的水搅混，逼得东营，甚至是善医的人由暗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