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魏迹在命运的推动下走到了孟绕白的身侧,陪她东奔西走,看透了在看似自在洒脱的江湖下隐藏的暴戾肮脏,也同时一点点的接手了师父当年留下的人脉。
魏迹虽然从不说出口,但他心中早已将孟绕白当做了他唯一拥有的家人,故而他不愿意离开“千金裘”,不愿意离开这个他们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拥有的家,他希望“千金裘”能长长久久的矗立在这,开十几年、数十年,甚至是几百上千年,只要他不再被迫面临失去,一切都好。
孟绕白并不知道此刻魏迹心中的思绪,在得知魏迹曾想过去往泷西书院,甚至准备好了行李,只差动身启程,她本该高兴雀跃,至少魏迹并不厌恶书院,可现在却委实高兴不起来,悔意压的她喉间发涩。
“抱歉。”孟绕白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哑。
魏迹不甚在意的笑了声,“平白无故的道歉做什么。”
当年若不是孟绕白出手,先不提他还能不能好端端在这坐着,捧着价值千金的九幽昙,恐怕坟头草都已经有三尺高了,不,死在山匪的手下,大抵连个坟都捞不着,死后都要做个孤魂野鬼。
孟绕白半垂下眼眸,“我本就不应提起这件事。”
魏迹这下是真忍不住笑了,“你还担心我哭不成?又不是三岁的毛头孩子,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若还耿耿于怀,一想起来便双目含泪,情不自禁的哭个三天三夜,别说是你受不住,我自己也得羞愤而死。”
孟绕白仍皱着眉头,仍觉得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头,魏迹见状,明白她是在担忧自己,当年的事的确在他心中留了个疙瘩,纵然再过几十年也不可能释怀,但还没到提都不能提的程度,他要是这般敏感脆弱,就算医术再好,郑老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喊出“小公子”三字。
这句话魏迹自然不可能在孟绕白面前说出来,只能无奈换了个话题,免得孟绕白还在心中将他当做脆弱孩童。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泷西书院的事了?。”魏迹开口问出了一开始他便想问的问题,“难不成……你是想过去同殷鹤一样做夫子?”
虽说如今女子不得入朝堂,亦无法参加科举,但历年来泷西书院中也有过不少才名远扬,甚至传到过皇帝耳边的女夫子,孟绕白四书五经不行,可那一身武艺却是实打实的。
跻身于江湖一流高手之间的剑客,光凭那柄缀青衣就能将朝中武将一个个的挑翻在地,在书院中教导那群想要成为武官的学生绰绰有余,算他们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毕竟不是什么江湖上退隐的高手都会进书院教导旁人,他们的武艺素来只传给自己的亲传徒弟或是儿女。
“什么?”孟绕白愣了一下,完全想不通她先前问的问题中有哪个字透露出她想去书院当夫子的想法。
其实也不怪魏迹想到了这一茬,毕竟他是看着孟绕白如何对待殷鹤的,为了他进书院当个教导武艺的夫子,说不准哪一天孟绕白被逼急了真有可能这般做。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去了。”孟绕白立刻反驳。
魏迹皱着眉,看起来并不相信孟绕白的话,“你不想去问我这个做什么?”
孟绕白被魏迹的话一噎,一时间还真没办法反驳,在得知当年的事后,至少此刻她无法光明正大的告诉魏迹她希望他能够进入书院学习,如曾经想做却未曾做到的那样。
见孟绕白沉默,魏迹心头一跳,眉头也皱了起来,“你不会真要去当夫子方才来问我的想法吧?殷鹤教的是书画,你要去教只能是武艺,就算在一个书院里,平常也不一定能见到面,你又何必这般——”
“闭嘴。”孟绕白打断了魏迹的话,被这么一闹腾,她心中的担忧悔意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浅淡的痕迹,很快便被盖了过去,“这间酒馆开的好好的,酿酒就够我忙的,我对当夫子没有半点兴致,况且我虽对殷鹤……总之,我不会为了他进泷西书院。”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能偶尔见到他,远远的瞧一眼就已经足够了,又何必非要打破那层隔着他们的屏障。
魏迹依旧不大放心,张了张口,“但——”
可他还没说完,就又被孟绕白堵了回去,“把姜汤喝完,把酒馆的门关好,然后带着你的九幽昙回房间好好休息,别再提夫子的事!”
孟绕白这么说,在魏迹的眼中委实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但他见状知道现在说什么孟绕白都会是这个态度,便干脆利落的闭上了嘴不再做无用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我先回房了。”孟绕白说完,没有去看魏迹的神色便直接转身上楼了。
魏迹站在原地看着孟绕白的背影,等听到楼上关门的声响,才轻声啧了啧,“提都不能提了,我还没说不行呢……”
少年说完,喝尽碗中最后一口温热的姜汤,方才抱着九幽昙关好了门,同样上楼去了。
开酒馆的这一年来,即便是刮风下雨,酒馆的大门都从未合上过,但今日两人都明白没人会冒着大雪过来喝酒,早些时候殷鹤前来还是因为要去书院,殷鹤一走,酒馆就清清冷冷的再没进来过客人,故无论是魏迹还是孟绕白,都心安理得的关上了门,上楼好好休息去了。
两人待在房间里,一个心情颇好的侍弄着新到手的九幽昙,一个翻看着前段时日新出的话本。
江湖侠客与大家闺秀的故事近几年众人颇爱看,在旁人眼里他们的故事波澜起伏,让人恨不得下一刻书中的两人便隐居乡野,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再不理江湖上的纷纷扰扰,可放在孟绕白的眼里书中的东西大多都是著书者自己编纂出来的,真正的江湖哪有这般干净明朗,那些波澜也如同小打小闹一般。